思绪渐渐飘远,她呆呆地看着镜里的人,跟记忆中的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小时候的她,是个倔强不讨喜的小孩,从来不笑,除了祖母,她从来不理会任何人。同龄人在她眼中只是一些靠着父母恣意放肆的无知小孩,哪怕在心底里羡慕嫉妒,面上永远摆着一张嘲讽的脸。长辈老师看着她所露出的目光多半带着同情惋惜,狠狠地刺激着她脆弱的心。哪怕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可她幼稚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屈服,于是,她竖起满身的尖刺保护自己,同时也刺伤了他人。
别人家的孩子,被父母如珠如宝的宠着,她有父母跟没父母一样,尤其在两人离异之后更将她视为累赘,纷纷抛弃了她另组家庭。将年幼的她塞给了年迈的祖母照顾,逢年过节从不回来看她一眼,就连她的生活费都时有时无,如果不是因为祖母她肯定早早饿死了。
她也恨过怨过,狠狠地咒骂过,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难道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吗?可每次她去质问祖母时,祖母只是抱着她,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对着她说,一切都是命。
她不信,倔强地恨着自己的父母,拼命的念书,要给祖母过好日子!要给自己拼一个好前程!要父母后悔当初抛弃了她!
可惜,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的愤恨让她浑身长满了刺,没有任何人能走进她的心底,渐渐她便无法融入社群,在学校的时候她永远被孤立。
后来祖母离世,没了祖母的支撑,她被迫早早地接触社会,残酷的现实,生活的磨难将她满身荆棘一根一根地拔掉,连着皮肉,带着血泪。她那脆弱可笑的自尊一次又一次被践踏。
渐渐地,她认清了现实,不是每个人都能凭努力就能成功的,有些人不管怎么挣扎永远只能活在最底层,湮没在人群之中。
最后,她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懦弱又安静,宁愿被人忽略,被世界遗弃,静悄悄地活着。
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是安静还是闹腾,是优秀还是平庸,她永远无法在人群中留下痕迹。
她自嘲般地想着,她的身上是被下了诅咒的吧。
回到了桌子前,她拿起怀表,躺在床上,怀表在她眼前摇晃着,表壳上刻印着的字母在苍白刺眼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命运!”摩挲着表壳,凹凸不平的触感令她陷入深深的困惑中。
难道世上真的有命运一说吗?她的命运是否也早被注定了?
那等待着她的未来又是如何的呢?是一如既往的可笑可悲,还是会有转机?
她还能抱有期待吗?
······
夜,漆黑的街道被无数灯火点亮,大街上人来人往,处处灯红酒绿比白天还喧嚣热闹,连空气都比白天躁动兴奋。现今的世界,昼夜分界比任何时候都要模糊。
人们厌恶黑暗,因为黑暗总伴随着危险与不安,如同隐藏在未知角落里的毒物猛兽,不知什么时候就猛然蹿出将人吞噬,所以光明对人类而言等同生命一样重要,在夜幕来临的时候,人们恨不得彻夜狂欢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但光明与黑暗是一对双生子,不管光线如何强烈,世上总有些地方,永远属于黑暗。
一个修长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昏暗的小巷之中,黑色的身影与昏暗的环境融合,如鬼魅一般令人无从察觉。很快他停下脚步,靠着墙壁喘息着,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非常不舒服,但他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其充斥在鼻翼之间。
气息渐渐平稳,他仰着头,望着小巷上方的夜空,狭窄的空间无法容纳星辰,只能看见被大街上的灯光晕染过的漆黑,带点暧昧。
已经多久没试过如此狼狈了,是他太过大意了。他伸手在大衣兜里摸索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拧着眉,神色少见的凝重。
“居然弄丢了?!”
然而,很快他就松开了眉头,脸上的凝重也被一抹轻松代替,甚至唇角也带了一点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
本以为他这回是难逃一劫了,结果居然如此的出人意料。
“这算不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他轻笑着,习惯性地抬起手,摩挲着下巴,几天没清理的下巴冒出了胡渣,摸起来有点儿扎手,他有些嫌弃地放下手。才回想起自己这几天光顾着避难,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洗过一次澡。这么邋里邋遢,满身血腥味的样子一旦跑到大街上,绝对要引起人群恐慌的。
不过又如何呢?身处光明中的人啊,又怎能看见黑暗中的自己呢?
想罢,他站直了身子,仿佛加压在他身上的枷锁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久违了的轻松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步履从容地离开了昏暗小巷。
新的因果已经缔结了,不论结局是好是坏,都是命运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