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值班的太医一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太后出了什么事,惴惴不安的背上药箱,又听说要什么金疮药,这才反应过来是皇后传召。太医也不敢多问,只是心里嘀咕一句,这深更半夜的,皇后要什么金疮药啊。
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太医迷迷瞪瞪的跟着宫女进去,也不敢抬头,进去没两步便跪下来请安。
“太医免礼,快来瞧瞧皇后这伤可要紧。”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太医彻底清醒过来,几乎是趴在地上:“微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圣驾在此,惊扰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不知者不罪,太医还不快替皇后看看伤势。”弘历忍着怒气没有呵斥他,这帮迂腐之臣总是搞不清状况。
“嗻,微臣遵旨。”明明是在暖和的室内,太医的后背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伤口并不深,太医只留下了一瓶外敷的金疮药,交代宫女如何清理、包扎,便赶紧告退出去。
环佩局促不安的替皇后包扎伤口,想要回头看看皇上的神情,到底没有那个胆子。
“好了,你先下去吧。”
环佩手一颤,恭顺的跪安。在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越少活的也就越久。
景娴毫不在意手上的伤,拿起剩下的金疮药走到弘历身边。
“你手上有伤,不方便,朕自己来吧。”弘历轻轻地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过去坐下。
“这么浅的口子,不要紧。您的伤得赶紧上药。”景娴面无表情的替他褪下衣衫,把药粉细细的洒在伤口上。看着略显狰狞的伤口,她心里是一阵阵的后怕。若不是她昏了头,不分轻重缓急的叫人去通知弘历,他也不会连夜赶往行宫,更不会遇刺。一想到她的一次莽撞之举差点害了弘历,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发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无力感。明明那时候还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到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去关心、自责。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即便她想忘,也是徒然。
弘历僵硬的抬着胳膊由她上药、包扎,被景娴关心的喜悦已然被她此刻的低落情绪所掩盖。他不明白,为什么景娴突然变得这样悲伤,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哀怨,显然也并非是针对他的。他忍不住抬手顺了顺景娴散落的秀发,心疼的想着:娴儿你为何总是这般叫我猜不透,若是有一天你什么都肯说出来,那该多好。
伤口已经包好了,景娴却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低垂着头,脸被长发遮了一半,在微弱的烛火下看不真切脸上的神情。她已经忍了许久,为了不让泪水打湿伤口,硬咬着嘴唇才堪堪忍住,这会儿却是再也不能控制。
这样压抑、无助而又哀恸的哭泣,弘历久未听到了。他恍然想起了那一次的争执,也是那次,他知道了景娴同他一样,再世为人,也知道了景娴的心思。只是这次,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把人轻轻拥入怀中,宽厚的大掌在背上一遍遍轻抚,像是哄孩子一般,几乎用尽了他一生的温柔。
“娴儿,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忘了吧,忘了曾经让你伤心欲绝、痴心空付的弘历,忘了曾经无尽的等待和一次次的屈辱,忘了那些所有让你伤心和不快的往事。现在你是景娴,是弘历的景娴,是我最爱的妻子,那些曾经由我亲手加诸于你的痛苦,我会全都弥补回来。
果然如此。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这一刻景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记得曾经那些不堪往事的人,果然不止她一个啊。她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这一切的变化都只是因为自己而已,况且在她几乎没做什么的情况下,弘历厌弃了富察氏和高氏,却又对她百般关心,早已让她疑心不已。只是那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定,若弘历同她一样知晓后事,又岂会突然宠爱她?她终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亦没有那个自信能得到他的垂青。只是自先皇驾崩,弘历登基以来,所发生的事让她越来越不能忽视这个可能,又让三哥在江南多方打探,景娴才确信,弘历和她一样,回来了。
尽管景娴有太多疑问和委屈,始终也没有勇气跟弘历提起这件事,渐渐的也把它当做是一场梦,把这一段偷来的时光都当做一场梦,自欺欺人似的享受着眼前的幸福。她总觉得一旦把话说开了,或许她就会成为第二个富察氏,又或者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明明是最贵无比的皇后,却过着堪比冷宫妃嫔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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