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低头不语。
周大爷扯扯肩膀上快要掉下去的破夹袄,咧嘴嘿嘿一笑:“我就说嘛!你被赶出来,就跟我那三个报应娃娃会被招出去,当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一样。嘿嘿,迟早的事!”
巴蜀省说自己的孩子,有些时候喜欢说“报应”:我家那两个报应哟...
这就和古时候的文化人,称呼自家孩子为“犬子”差不多的意思。
此时已经是午夜,周大爷要起来给怀孕的老母猪加餐,所以他才打开了房门。
罗旋跟在周大爷的后面,一直走到院坝一侧的灶房里。
说是灶房,其实就是用竹子搭着一个简易棚子,里面有两口土灶,上面放着两口巨大的铁锅。
那是专门用来给牲畜们,熬制泔水之用的。
“呼……嘟!”
“呼……嘟!”
周大爷吹着火折子,点燃谷草,然后塞进灶膛里生火。
灶膛里火苗,渐渐开始变得旺盛起来。
周大爷从灶膛里扯出一根燃烧着的小枯枝,“啪嗒啪嗒”地点着了嘴里的叶子烟。
狠狠地吸了两口,吐出一股呛人无比的浓烟之后,周大爷这才慢慢吞吞地起身。
只见他转身在一旁的大陶缸里,舀出两大勺饲料粉末倒进铁锅,里面有早就预先盛好了的大半锅清水。
周大爷伸手进去搅了搅。
然后又从旁边倒扣着的大陶盆下面,拿出一个盛着米粥的搪瓷碗,将它放在锅里加热。
忙活完这些,周大爷便坐下来继续烧火。
全程周大爷都没有和罗旋,再说上一个字。
不一会儿。
铁锅里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汽,一阵阵食物香味,便弥漫在竹棚之中。
不久之后,铁锅里开始“咕噜咕噜“的翻滚开来。
周大爷这才站起身,从猪食上面拿起搪瓷大碗,随手放在灶台上。
稍微放凉一点点之后,周大爷拿起碗就“呼噜噜……呼噜噜”,把碗转着圈,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
“周大爷,从今天开始,我晚上来替你值夜吧。”
罗旋暗中咽下一口口水,开口道:“晚上给老母猪喂食,这些事情也由我来帮你做。”
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去。
罗旋只能跑来饲养室,白白帮周大爷干活,好换取一个晚上的栖身之所。
“嗯?”
“哦,明天吧,今天晚上不行了,我懒得回去叫门。”
周大爷听了罗旋的提议,稍微沉吟了一下,便抄起给老母猪喂食的潲水瓢,从大铁锅里舀出来半勺猪食。
想了想。
周大爷把猪食倒回去一点,然后把木瓢递给罗旋:“吃吧!今天晚上算我请客。千万不要说出去,要不然老子锤死你!”
说完,还举起他的拳头,朝着罗旋狠狠地比划了一下。
罗旋接过木瓢,想也不想的就开始喝粥。
这些饲料里面有红苕粉、豌豆蚕豆粉,还有陈年的油枯、米糠。
味道很怪,勉强能够下咽。
不喝肯定是不行的。
这小半瓢猪食,相当于自己给周大爷的“投名状”。要是罗旋不喝的话,周大爷他肯定不会让自己住在这里。
人穷,自尊心往往反而更强。
这小半勺猪食,周大爷是带着一种优越感“赏”给罗旋的,由不得罗旋不接。
罗旋在喝猪食的时候,周大爷已经喝完了他的米粥。
只见他放下碗,从另一个大箩框里,用双手捧出一大捧切碎的红薯藤,然后将它放进大铁锅里,连那锅猪食一块儿煮。
等到猪食煮好。
罗旋赶紧提过泔水桶,独自把锅里的猪饲料,全部舀进木桶,然后喂给那头大肚子老母猪。
忙完这一切。
周大爷懒懒的看着罗旋忙完,才伸个懒腰对罗旋道:“你回去吧,老子要去睡觉了。”
“老子”是口头禅,没有实际意义,罗旋并不计较。
现在自己也没资格,和贫农周大爷计较这些。
罗旋默默地转身,朝着饲养室后面的竹林走去。
那里有生产队挖的红薯窖。
现在地窖里面的红薯肯定是没有了,空空荡荡的地窖里,有一股浓浓的土腥味、霉臭气息。
但那里,却是自己打发时间的唯一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