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些,至少现在布莱斯能够清楚的看到林希的模样了。
“林……希……林希!等等我,我在这里!嘿,我在这里——”
布莱斯提高了嗓音,看着自己的弟弟大声喊道。
布莱斯可以保证自己的嗓音已经足够大到让林希听清楚,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
林希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布莱斯一眼。
他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被吓到了,或者说,魇住了。
在布莱斯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林希的脸上满是冷汗,甚至连嘴唇都是惨白的,那个瘦弱的男孩眼睛瞪得很大,瞳孔扩张,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一片漆黑,完全没有光彩和焦距。
林希原本就是德雷斯家最瘦弱的男孩,但在这一刻,他看上去似乎比之前变得更加消瘦,更加单薄,好像其他的人只要一碰到他就能把他整个人碰碎一般。
然后,就在布莱斯的视线下,林希转过了身去,他直直地朝着展厅的最深处走过去,人群明明那么拥挤,但似乎是无意识的,当林希路过他们时,他们会转个身,或者挪一下步子,给林希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
仿佛只过了几秒或者更短的时间,林希原本的声音仿佛又要消失在人群背后了。
“林希——”
布莱斯大吼了一声,他挣扎着往林希的方向跑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间变得沉甸甸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用很久之后他深爱的那个女人的话来说,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应该感谢上帝,我的布莱斯还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孩,这让他得以在顺利地在人群的间隙中穿过去。
他没有跟丢林希,而是随着他一起抵达了展厅的最深处。
这个展厅设置得非常隐蔽,事后想一想,那种设置其实相当的怪异——它是那样的不起眼,门口还贴满了误导其他人的标识,正常人很难想象,那竟然是一间开放给参观者的展厅。
在那间展厅里展示的正是苏鲁人最为崇拜的圣物……或者说,**的神。
而那东西……被称作星蝶。
星蝶所在的展厅观众很少,在外面熙熙攘攘人群的对比下,这里愈发显得阴暗,冰冷而幽静。
为数不多的参观者都挤在了笼子旁边,伸着脖子好奇地瞪着笼子里的东西。
而那玩意只是一动不动地缩在笼子距离人类最远的位置里,只有两颗红色的小点在阴影中微微闪烁。
布莱斯只有在冲进展厅的那一瞬间看了它一眼,然后他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然后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他已经是一个大男孩了,他的年龄和自尊心都不允许他像是小孩一样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胆怯害怕的模样。
更何况他也没有时间害怕。
他的弟弟正朝着那些簇拥在笼子前的参观者走去。
“林希——”
布莱斯喊了一声。
林希还是没有回头。
布莱斯追了几步,接着他就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距离那些人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充满了困惑地打量着他们。
展厅里的空调开得很冷,是的,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然他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冷得全身发抖。
那些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但是,当林希靠近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自然而然地往两边让去,给林希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们的动作是那样的充满了默契,以至于夹杂在他们之间的零星几名正常点的参观人士看上去都有些手作无措。
他们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人和林希,然后有些茫然地也跟着让了让。
等林希沉默不语地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时,那个站在笼子前的苏努男人也在人们的空隙中露出了自己的模样。
那应该是一个担任着讲解员的人,可它绝对称不上是个合格的讲解员。
“*&%……¥#¥3……”
它的话语含糊得要命,骤听上去似乎像是英文,但仔细聆听的话,那些话语更像是无意义的嘟囔。
就跟所有的苏努人一样,它的外貌显得有些怪异——它的容貌惨白,四肢修长到令人感到不适,它的五官异常平板,就像是拙劣的手工艺品一般贴在脸上,但偏偏有一双显眼而慑人的红眼睛。
那对红眼睛一直咕噜噜转个不停,在展厅里不断扫视着。
然而当林希出现的时候,它的眼睛一下子就停在了林希的身上。
“林……林希……”
苏努的讲解员忽然停下了那完全无意义的嘟囔,一声怪异的呼唤从它的喉咙里传出来……不,那不是它发出来的声音。
那是它身后的东西,那只巨大的星蝶发出来的声音。
也就是在那一刻,那只外星虫子忽然间从笼子的顶部落了下来。
有些人因此而发出了惊叫,但林希却毫无所动,他安静地站在金属笼前面,睁着漆黑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那只星蝶朝着自己徐徐展开了那对慑人的翅膀。
“也许你想去摸一摸星蝶?哦,这很难得,祂很喜欢你。”
那名苏努讲解员脸上忽然堆满了怪异的笑容,它弯下腰,然后朝着林希伸出手。
“祂非常非常喜欢你。”
然后,就在布莱斯的眼前,无数变换着鲜艳颜色的肉质触须从笼子后面探伸而出,它们比恐怖小说里描述的最可怕的怪物还要恐怖,然后……
它们缠上了林希的身体。
时隔多年,布莱斯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否尖叫出声,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他已经快要被眼前见到的场景吓疯了。
紧接着,那只星蝶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金属的笼子,有两片薄薄的肉翼从它那怪异的躯体内部伸展出来,它将林希包裹在肉翼里,然后飞了起来。
……
“后来——”
太阳神号的医疗室内,布莱斯忽然间脸色苍白地停下了话头。
他的呼吸异常沉重。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如此详细地回忆当年那场事故的细节。
而每一次回忆,都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剧烈的恐惧——医生们说那是一种应激,一种事故创伤,毕竟当初松湖镇的科学展览馆垮塌死了不少人,而布莱斯偏偏是少有的那几个幸运儿。
“后来发生了什么?”
布莱斯听到艾丽莎在问,他的恋人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可有那么一瞬间,布莱斯却觉得她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到仿佛在另外一个次元。
忽然间,布莱斯感到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他偏过头,发现艾丽莎给了他一个拥抱。
“嘿,亲爱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知道这一点的。”
她对布莱斯说。
布莱斯点了点头,他伸出了手,紧紧地环住了艾丽莎的腰,就好像这样他就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只星蝶带着林希直接飞走了——我们的建筑物在它们面前就像是用塑料纸板做成的一样。展览馆的结构被破坏,所以整栋建筑物都倒塌了。一切都是一团乱,出多人死了,国民警卫队到来维持了秩序,但他们还是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那只星蝶——他们找到了林希。”
布莱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抽离记忆,尽量只是把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平铺直叙地说出来。
“等等,你是说,一个月?你们在一个月以后才找到了林希?”
艾丽莎震惊地问道。
布莱斯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开口。
“是的,在距离松湖镇大概一百多公里地地方有一处野营公园,那里生意不怎么样,管理员只有在每年冬季封山之前才会认真地巡视整个公园。他在一个天然洞穴的旁边闻到了恶臭……”
二十年前——
辉山野营公园
罗宾森·威利带着警员在崎岖的山道上快步行走着。
在过去,他是一个胖胖的,甚至有点儿傻乎乎的小老头,很少有人在他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但现在,他那张被酒精熏得红彤彤的脸却皱巴巴的,他显得愁眉苦脸,还充满了忧虑。
“我发誓……我之前巡视到那里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尖着嗓子说道。
“但现在,那里臭到连狗都不愿意靠近,哦,这可不是我的夸大其词,你刚才就看到了安妮和玛丽的样子,对吧,警长。”
警长气喘吁吁地冲着他点了点头,但体力消耗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宾森口中的安妮和玛丽是他养的两条狗,那是两条相当不错的猎犬,每年春天的是打猎时的罗宾森的好帮手。它们几乎从来没有犯过错,但是,自从发现了那个山洞附近的异状后,它们就再也不愿意靠近这座山头了——距离山洞还有好几公里,它们就齐齐哀嚎着,用四只爪子撑着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前走了。
“也许它们只是害怕。"一名中年警员在警长的背后猜测道,“毕竟你发现的可是那么多苏努人的尸体。”
一提到这个,罗宾森便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几天前他在巡山的时候,发现了“兔子洞”(这是他对那个山洞的爱称)旁边的异状。
洞口的旁边布满了浑浊的液体,而且散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恶臭。
罗宾森这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难闻的味道,他还以为是熊死在了那里,然而当他走近之后,他才发现,那才他妈地不是什么熊,那是……一大片尸体……
那些全部都是苏努人的尸体,没有腐烂,但比腐烂的尸体更糟,它们全部都是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粘稠的类似于糖浆似的东西。
融化的皮肤和肌肉下面只有骨骼还能勉强看出些形状。
而就在罗宾森看着那些尸体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山洞里动来动去。
他完全不敢在那里逗留,立刻带着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狗一溜烟的逃跑了,他感觉这事儿“很邪门”而且一定会带来很多麻烦,他差点儿就想要逃避这件事了——然而几天之后,他还是打通了警局的电话报告了这件事情。
“也许是自杀。”
在他们即将抵达那个洞口前,也有人这么猜测道。
“我听说……那些苏努人最近都热衷于自杀……他们一个一个都发了疯。国会因为这事儿正在焦头烂额呢。”
“是啊,苏努人都是疯子,它们养的东西也是——”
另外一名警员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们的闲聊在抵达“兔子洞”时候立刻就停止了。
有那么一两秒钟,所有人都看着兔子洞里的场景,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恶臭的粘液早就已经干涸,但那些骨头却被某样东西仔细地收拢了起来并且堆放在了那个浅浅洞穴的内部。
那些骨头被堆成了类似于巢穴的形状,而在那巢穴之中,一个足有一人高的虫蛹正伫立在那里,缓慢地轻轻蠕动着,仿佛正在呼吸。
“这他妈……是……什么……”
一名警员喃喃地开口道。
他打开了手电筒,朝着昏暗洞穴里的虫蛹照过去。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自己能够看清楚一些,但开灯之后,另外一个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显露出来。
“我的天啊,那,那是……”
“你觉得那是人吗?还是我看错了……上帝啊,我觉得那是个人……”
虫蛹的外壳是半透明的,在光线的照射下,被包裹在其中的男孩的轮廓显现出来。
在一段时间的慌乱和不可置信后,那群警察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那枚虫蛹划开了。然后,年幼的亚裔男孩混合着大量粘液从苏努人骨骼搭建而成的巢穴中摔在了地上。
“天啊,那个男孩!”
一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人认出了林希。
“那个他们一直在搜救的男孩——”
他恐惧地喊道。
……
“他们找到了林希,并且给他做了非常详细的身体检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一直被关在某个国家秘密实验室接受调查,当然,那些家伙一般称之为‘治疗’。”布莱斯脸色铁青地对艾丽莎说道,“但他们在他的身上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他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在失去了深入研究的价值后,林希被重新送回了家,他看上去一切都很好,只是偶尔有些时候,会在晚上做噩梦……最后,我们去找了心理医生,催眠,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总之最后林希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小时候有一个挺愉快的展览,仅此而已。”
布莱斯尽可能冷静地结束了对过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