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运来的信,有股子马匹味,又混着竹子的气息。
清冽与浑浊交织在一起,其实并不好闻。
信封都被卷得发皱了,用手摊开也摊不平。
轻轻展开信封,从里头抽出信纸来,这才得见,苍劲有力的一笔好字。
凝凝爱妻,见信如晤:
自入腹地以来,形势艰难,当地匪徒肆虐,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吾与怀化将军甚是痛心,虽竭力救民于水火,却多有不顺。军队寸步难行,日夜忧虑。
近来连绵阴雨,吾身穿爱妻所备长衣,身上甚暖,心内亦暖,怀化将军与元家二郎是羡慕,他二人倒比军营之中火头军做的酸萝卜还酸,都说此次归京之后,定也要寻一房“嫂夫人”一般的女子。
至本月初,总算有所成效,我军与逆贼对战于青门山谷之中。
战场之上血雨腥风,幸得爱妻所备之护心镜,几回救我性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写此信时,吾大军已攻下雏州,初战告捷,想来爱妻在京中,也闻得好消息。
吾连日备战,三日不曾怎么合眼,适以在雏州总算得以暂且安眠。
偶有长梦,梦见青鸾纱帐,与吾爱妻,昼夜不寐,被翻红浪。
梦醒,见中军宝帐,铁甲长枪,心中相思之情日甚。
雏州偏僻,吾偶在街边得见一鱼戏莲叶拨浪鼓,心中大喜,夜间有魁星如梦,总觉得讶异。
次日请军中先生解梦,先生曰:王爷之梦,是为胎梦。府上有添丁弄瓦之喜。
吾面上不显,心中甚喜,便将此拨浪鼓一并与爱妻寄来。
若真如先生所言,吾便放心了,纵使吾有差池,爱妻尚有子嗣可依。
如今吾与怀化将军已然掌握敌军动向,定会竭力破敌,想来不日咱们夫妻便可团聚。
夫一切安好,勿念。
陆凝凝合上信件,打开那精致的小匣子,果然得见那里头装着一个小拨浪鼓。
只是装拨浪鼓的匣子是描漆的金丝楠木的盒子,价值不菲,可那拨浪鼓却是寻常枣木做的,看着粗陋,不过上头的画描得却很是精巧。
陆凝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又哭又笑得不成样子。
一边把信放匣子里小心地收好,一边拿着拨浪鼓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两下。
下意识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笑说:“是不是你给你爹爹托梦来着?才多大点的小东西,都知道跟爹爹要东西了?生下来也是个小捣蛋鬼。”
说着话,脸颊上的笑却越发深了,怎么也抹不去。
又把瞧过的信,从匣子里翻出来,一字一句,扣着字眼,很舍不得地又瞧上了三遍。
睡觉之前,陆凝凝捧着小匣子,拿着小拨浪鼓,放在右侧枕边,自己在床上大了三个滚儿,不禁暗道:这就日思夜想了,怪没出息的。
也不知道下一封信,什么时候能到。
陆凝凝却不承想,下一封信还没到,先到的却是一个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