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力已经渐渐消失了,谢清呈感到自己的力气在贺予面前越来越微不足道。
记他不甘心这样狼狈,他也不想只能任人摆布。
他的伤也好,他的烧热也罢,他自己都有办法可以控制。
他用不着贺予……
谢清呈的制服作战手套上有一个暗扣,里面藏着一小支高浓度rn—13和2号血清的混合注射液,是他上岛前特意放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的。
这药非常不好,会过量的消耗他身体里的活性,事后加速他的器官衰竭。但至少它可以让他恢复体能,愈合伤口,提高作战力。
在必要的时候,它甚至可以挽回他的尊严。
谢清呈抬起手,在马背上猛地以手肘后击了贺予的胸口。
贺予眼明手快,侧身险险避开。
而谢清呈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尽管他被铁锁束缚,不能动弹太多,但扣动作战手套的机关,把那支高浓度注射液抽出来却是绰绰有余。
他猛地将那管针剂握在掌中,单手开瓶,冰冷的内嵌式针头旋扭而出,又狠又准地径自向自己的手腕上扎去。
“别再注射这血清了!”
针尖即将刺破皮肉的一瞬间,谢清呈的手被贺予用力攥住。
贺予紧扣着谢清呈的手背,强迫着他,将他的手一点一点地掰开。
“不要命了你?!”贺予脸色铁青。
谢清呈如今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针管在须臾间易主,被握到了贺予的掌心里。
贺予拿到了那一管针剂,刚松一口气,忽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神色微微地变了。
谢清呈慢慢地回头看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贺予:“……”
谢清呈就那么盯着贺予的脸,目光复杂。
贺予:“……”
其实如果贺予真的不想坦白的话,他有很多可以圆过去的理由。
比如他是猜到的。
比如他掌握了破梦者的情报。
再比如,他甚至可以不解释不理会谢清呈。
但是这一刻,贺予就像一个在台上演了太久皮影戏的艺人,他乏了——从回国重逢以来,他就一直在谢清呈面前伪装着,他的伪装造成了那么多他不想要的伤害,加剧着他们彼此的痛苦……他是真的觉得痛快吗?
这种无休无止的残忍报复,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看着谢清呈那双似乎很镇定但又仿佛藏着太多苦涩与悲哀的眼睛。他抱着怀里微微颤抖的人,感受到谢清呈身上高的不正常的温度,手上还沾着谢清呈背后伤口涌出的血。
他抬起视线,目光落在谢清呈的额角。
那个曾被谢离深重重磕在桌角的位置,如今已经愈合了,但是隐约还能见到一点浅淡的疤痕。
那疤痕好像也刻在贺予的心上。
贺予闭上眼睛,忽然地,他再也不想将这场戏唱下去了。
——记他受够了。
“是。”贺予把那针剂弃落在地,让天马踏碎了那药剂瓶。
然后他对上了谢清呈的目光。
“我知道。”
谢清呈没有接话,依旧看着他,他知道贺予的话还没说完,他在等待着他说出更多。
贺予:“……破梦者行动往往三人一组,潜探任务也一样。”
谢清呈:“所以?”
沉默。
最后,贺予道:“负责搜集数据的第三个破梦者组员,是我。”
“……”
“我从一开始就是破梦者的人。”贺予终于把自己的底牌摊在了谢清呈面前,“你们的最高层指挥官,一直知道。”
言简意赅,却令人骇然。
他说完了。
他等着谢清呈的惊讶,愕然,质疑,甚至是难以置信。
可是……
可是竟然没有。
谢清呈只是这样看着他,近乎可以说是平静地看着他。
只是那目光之中,越来越鲜明的,是他的讽刺,自嘲,叹息,以及木然。
贺予在这样的目光中,心里微一动,而后醍醐灌顶,骤然明白——
“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谢清呈看着他,那种悲伤的意味越来越重,然后他仰起头,忽然笑了,笑得极恣意,笑声中充满了悲凉的自嘲。
他和他,他们两个人,在这一刻,终于都不必伪装了。
“是……”谢清呈近乎是悲凉地看着他,眼眸凄冷,“我早就猜到你是我们这边的。从你一开始出现,我就……知道你选择了哪一边。”
“从你一开始出现,我就没有不信任过你。”
“我知道你是我们的人。贺予。”谢清呈说,“我也知道,你选择了正确,可也确实是恨极了我。”
“……”
“你不想告诉我,你想发泄你的恨意,那么我就陪你把这场戏一直演下去。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我不会揭穿你,直到你自己承认。”
谢清呈沙哑道。
“现在你终于承认了,贺予。”
杏眼望着桃花眼,彼此眸中都是深乱到谁也参不透的情绪。
“……你问我恨不恨你。”谢清呈说,“我其实也想问你。”
“你的恨意发泄完了吗。”他凝视着贺予的眼睛,夜色下,月光中,银鞍白马之上,他在他一生唯一爱过的青年的指掌之下。“你还恨我吗?”
谢清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不该再怀有什么希望的。可是想到老院长临行前曾对他说的话,他心中好像又升起了隐隐的一丝气力。那丝气力就像一只温软的兔子似的在他胸腔底下鼓动着,让他问出了这一句近乎于脆弱的,带着伤感的话。
他以前从未对任何人露出过类似的情绪。
他就那么望着他,低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贺予,你还在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