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九岁。
烈日灼人的午后,她热得跑到院子后面的河滩去玩,不小心落了水,在水中扑腾着一边哭一边沉下去大口大口呛水,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哭着叫他的名字:“阿年哥哥,阿年哥哥。”
他总是如此和她的命运相连,在她深陷苦难的时候如同救世英雄一般出现,把她从无底的深渊里拽出来。
然后给她新的生命。
小少年冲过来不顾一切跳下河,把她抱上来看着昏厥的她,哭得撕心裂肺的。
她醒过来之后,小少年的眼睛,已经肿了。
那些个似乎满世界都开始萎靡凋零的秋日,她一次次反反复复地跟在陆末年的身后,看着他把花生从地里拔出来,一颗颗摘下,然后捏开,放在她的嘴里。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问:“好吃吗?”
她点头。
小少年却不敢多吃一颗。
万物复苏的春日里,她看着从孤儿院前走过的,那些穿着漂漂亮亮校服的孩子背着好看的书包蹦蹦跳跳走过去,有人看见了站在铁门里面眼巴巴看着她们的她,总是会停下脚步来看着她。
然后说:“她好可怜哦!”
她就开始哭,问陆末年:“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去上学,我不可以去?”
以往那个如同她的盖世英雄的少年,这一次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只能抱着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那个时候,小少年已经洞悉了人间残酷,只是不敢对她透露半句。
就比如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回答得上来她的那些个问题一样。
阿年哥哥,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阿年哥哥,我为什么没有新衣服?
阿年哥哥,你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他没有办法告诉她,他们是被遗弃了,他也没有办法让她穿上漂漂亮亮的校服背上好看的书包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跑去上学,所以在那些个日日夜夜里,他总是拉着来孤儿院做义工的哥哥姐姐们,让他们教他读书认字。
然后在每一个晚上,都会把从哥哥姐姐那里学来的东西,再一点点交给她。
握着那些残短的铅笔,在发黄脏兮兮的纸张上,握着她的手,就着昏黄的灯影,教她写每一个字母。
她对知识的启蒙,来自于这个少年日夜熬红的眼睛。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模模糊糊翻身醒来的时候,还总是能够看见少年坐在桌子前,在油灯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她爬起来看,那是她不认识的字。
他会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念:“这个字,念桑,这个字,念晚,这个字,念安。”
她的名字。
叫桑晚安。
那段日子里,他写得最多的是这三个字,写得最好看的,是这三个字。
后来很多年,在一个没有陆末年的世界里,她总是会模模糊糊想起来少年和她说的最刻骨铭心的一句话。
那时候她问他:“阿年哥哥,你为什么总是写我的名字不写你的名字呢?”
少年青雉的面容沉浸在灯火里,宠溺地笑着说:“因为桑晚安这个名字,是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