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添油加醋起来。
“有个办法!”白无常“啪”地拍了拍桌子,震得小孟婆叽里咕噜地嘟囔了一声。
“哦?什么办法?”黑无常心里憋了坏,成心要看平日里装模作样生人勿近的白无常能在酒后说出什么实话来。
“让她……认我做爹,这样,她看上谁我……我收拾谁!”白无常的黑脸泛了一大片红,滚烫烫的像烧红的铁。
“你脑子有毛病?”黑无常破口道,“你俩都不熟她凭啥认你做爹?”
话一出口,黑无常觉得更不对劲儿了,这个女子一向称呼他“黑大哥”,如果白无常做了她爹,自己岂不是平白无故要叫他叔叔?
“谁……谁要认我做爹……”小孟婆脸腆在桌子上,做梦似的呢喃着。
小孟婆又长长地睡了一觉。
白无常也长长地睡了一觉。
白无常总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到了睡不着的年纪了。阴间白天没有太阳,夜晚也没有月亮,白无常知道夜与白昼之间只隔着一道微弱的光线。睡不着的日子里,借着光线,他能知道天亮了。
他时常往返地府与人间,人间的白昼有阳光,有时还有雨雪,最幸运的时候他还能看见彩虹。人间的夜晚也和阴间不一样,那里有月亮,还有星星。月亮能变出不同的形状,星星会闪着它们的眼睛。
刚刚成为白无常的时候,他觉得这些天气和阴间太不同了,有时候甚至让他愿意耽误公事留下了多看一会。
可日子久了,天气也不稀奇了。那是老天爷决定的事,人也好,神仙也好,只不过看老天爷的眼色做事。
和老孟婆一样,不知道哪一年,他也要回了自己的记忆。
有了记忆,他想起来自己在不同的天气做过许多不同的事。
他曾经是个小男孩,从小长得魁梧,人也机敏。后来他从了军,立了不少战功,再后来,他出了家,成了红尘之外的一个僧人。
清离,那是寺里的方丈给他的名字。
至于他做将军的时候叫什么名字,他后来想起来过,只不过又忘了。他将那个名字写在纸上放在了某个角落,后来时间太久,连自己放在哪个角落也忘记了。
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些。
那些阳光、星星和月亮都是黑无常陪他看的。
他有时候觉得黑无常像个女人,因为他总是白白净净的,双手也细细嫩嫩的,不像男人的手。而自己的手上有刀剑磨出来的茧子,厚实,力气也大。
黑无常像个女人,还因为他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在人间不愿意回去的时候,也是他陪着他,喝酒,在屋顶上看星星和月亮。
他们坐在屋顶上,不被任何人察觉,因为彼此在人间都没有重量。
他们两个是黑白无常,是八卦图中对立的两极。
有一次黑无常喝醉了,揽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我爱你。”他试图忘记他的白面孔贴近他时所说的那句话和嘴里吐出的温热的酒气,但是他记得很清楚。
他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在黑暗和光明中穿梭的久了,即使潇洒如黑无常这般也难免孤寂。那样的孤寂是永恒的,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
如果不得不活得很久很久,他觉得总能和这样一个人肩并肩好多了。
可他害怕“爱”这个字。
在他模糊的关于人间的记忆中,他记得一个女子的背影,那个背影身后的是一座庙,他修行的那座。
作为人的他似乎望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她消失在下山的路尽头。
阴间的背影却总是稍纵即逝,灵魂很轻,倏忽地就消失在人海里了。
黑无常从来没有消失过,因为他们不得不在一起。
其实一开始白无常是有些反感这个大少爷脾性的黑无常的。生的细皮嫩肉、娘们唧唧、一张口就是酸话就不说了,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末了还是个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可时间久了觉得他也不坏,至少心地纯良,而且那张白嫩嫩的脸看久了也挺好看。
晌午十时分,白无常从酒醉的睡眠里醒过来,看到天空已经亮得有些眩眼了。黑色的袍子留存着昨晚的酒味,他素日用的那柄剑就在床榻旁。他起身酣畅淋漓地舞了一场剑,突然觉得做神仙的日子不错。
外面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只鸟,叽叽喳喳的,很快乐的样子。
他想起小孟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