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她又乐于助人了，两次

    东京街头，赵柔头戴帏帽骑在马上，昆仑奴在前面牵马，赵青云在一旁步行，他双手抱胸，有些无奈地看了赵柔一眼：“娘子刚刚吃了糖葫芦，这会儿又吃酥酪，等到了酒楼午饭该吃不下了。”

    赵柔快速舀起一口酥酪放到嘴里：“可这真的很好吃呀，我爱吃甜的。”

    “听说那酒楼前几天来了金陵的名厨，擅长做桂花鸭，在金陵时便受达官贵族之家欢迎。金陵鸭肴甲天下，有无鸭不成席一说，娘子可别后悔哦。”

    “那我不吃了，留着肚子吃桂花鸭。”

    到了酒楼，二人来到一处雅间，柳氏早已在其中等待。乳母牵着一个孩子，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眉间还有一粒红痣——这便是高丽质子王冀与柳氏之子，年方两岁。

    柳氏拉过那孩子：“东郎，快见过赵娘子。”

    那孩子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说：“赵娘子万安。”

    赵柔笑了笑，拿出准备好的金锁蹲下替他带上：“喜欢吗？”

    “喜欢，谢谢娘子。”

    柳氏摸着孩子的头，道：“这孩子的乳名还是娘子起得呢。我听殿下说，在周岁宴上，娘子说小郎君额间这痣好似东方日出之阳，高丽在东方，小郎君又出生在东京，不如取名东郎。”

    “我看着孩子心生喜爱，信口胡诌了几句，承蒙娘子不弃，采纳了这名字，倒是我的荣幸。”

    孩子被乳母抱出去，雅间只剩下赵柔柳氏两人。柳氏向赵柔深深一揖，眼角有些湿润，哽咽道：“妾身母子能否相守，就看娘子了。”

    赵柔扶她起来，问：“这件事东郎的父亲怎么看？”

    “殿下这几日十分繁忙，大概因为殿下的弟弟即将来京，所以我不敢打扰——”

    赵柔嗯了一声，心里却道：王冀不久就要离京，这件事到现在都没解决，只能说他根本不想解决。

    柳氏叹了口气，擦擦眼角：“娘子，我实在无法与东郎分开。我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两年来悉心照料，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赵柔好奇道：“你父母呢？”

    柳氏惨淡一笑：“烟花女子哪还有什么父母。我生父是茶商，因欠钱把我卖了抵债，之后再无音讯。”

    赵柔道：“但我听说高丽对于嫡庶、妻妾之辨更加严苛，就算去了，你能保护好东郎吗？你真要离开东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质子值得依仗吗？不如及早抽身，你还会有新家，还会有孩子。”

    “这些困难，妾身都懂，但是妾身——东郎他——”

    柳氏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赵柔安慰她：“既然你已决定，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不会让你和孩子分开。”

    柳氏擦拭着眼泪，菜品逐渐呈上，果然有桂花鸭。赵柔尝了一块，风味甚佳。

    “有句话我得明着问你，你去高丽，是因为舍不得孩子，还是恋慕高丽质子？还是想为自己的富贵前程搏上一搏？”

    柳氏理了理鬓角，又一揖，坚定道：“是东郎。妾身实在无法和东郎分开，东郎去哪里，妾身也要跟着去哪里，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愿意。刚才是妾身失态了，望娘子莫怪。”

    赵柔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你们府内应该有高丽籍婢女，如果没有就去集市上买一个，倒时你就顶替她的身份，户籍上的事我会帮你做。很多来东京的外商都用这个法子，只是近几年高丽和我们共抗契丹，万一查出来，影响不太好，他可能是顾虑这点才没有主动提出带你走。他那边你也放心，我会让家兄和他说明原委，母子之情乃是天伦，断没有随意割舍的道理。”

    柳氏自然是千恩万谢，赵柔岔开话题，聊了些市面上时兴的发饰妆容。

    饭毕，柳氏带着孩子从后门悄悄走了，赵柔带着赵青云慢悠悠地从大堂的楼梯上走下来，却瞧见一楼一书童模样的少年在和店里伙计争执，旁边的人都在围观。

    那书童涨红了脸：“你，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我们没钱，我们有钱！只是刚刚被偷了，就是在你们店里被偷的！”

    “方才我也命人替你们里里外外找了，没找到，也没人看见你们丢的包袱，怎么能赖我们店？”

    “就赖你们！东西在你们店里丢的不赖你们赖谁？我还说你们是黑店呢，东西丢了不管，一顿饭就要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都够普通人吃一个月了。”

    “嘿，没钱就别来啊，我们店就是这个价。你到底给不给钱？不给我就报官了。”

    “你——”

    赵柔看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对赵青云耳语了几句，赵青云扬声道：“别吵了，我家娘子替你们付。”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楼梯上，赵柔扶了下帽檐，缓缓走下来，向伙计道：“包袱丢了是意外，怨不得你们，也怨不得这位小郎君的主人，这钱我付了。”

    伙计又惊又喜，忙从赵青云手里接过银子，满脸堆笑：“这位娘子真是个大好人啊，这通身气派，一看就是位贵人——这钱小人就收下了。”

    赵柔微微点头，转身向那书童道：“这店在东京有些年头了，的确不是黑店，刚刚在下与一友人在楼上雅间，也花了一两多银子。”

    那伙计一听立刻神气起来：“你看，我说得不错罢？”

    赵柔话锋一转：“但如此对待客人，却也有失你们的风度。既然钱已结清，这件事就此作罢。”

    “是，是。”

    这时，一书生模样的少年起身上前，向赵柔拱手道：“谢娘子为我们主仆解围，可否请娘子坐下一叙？。”

    赵柔颔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略一思索，转头低声赵青云吩咐几句，赵青云出了店门。

    三人坐下，赵柔又让掌柜上一壶好茶来，那书生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多谢娘子了，小生主仆的行囊的确被偷了，不是有意为难店家，还请娘子莫怪。”

    “无妨。听郎君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是，小生姓洪名毅，祖籍扬州，此次进京是来投奔亲戚，也是为了明年的考试，谁料刚进京不久就遇到了这种事。”

    “天有不测风云，郎君不必太过介怀。郎君是已经住在亲戚家还是在客栈歇脚？”

    “刚进京两日，还未拜访亲戚。”

    赵青云拿了一个包袱从外面进来：“娘子，东西拿来了。”赵柔示意他将包袱给洪毅主仆，那书童茫然地接过。

    赵柔道：“这里有十两银子，郎君先拿去用。”

    洪毅有些惊讶，慌忙起身道：“使不得，刚刚娘子之举，小生已经很感激了。”

    赵柔示意他坐下，笑道：“千里进京投奔亲友，没有些盘缠怕是不妥。况且若无银钱，郎君又怎能专心备考呢？”

    “那，那娘子可否留个地址，等借到了钱一定给娘子送去。”

    赵柔抿了口茶：“街对面那家当铺就是家中产业，刚才的银子也是从那拿的，郎君若有了银余钱，便也送到那去罢。时候不早，不便打扰郎君，在下先告辞了。”

    洪毅起身相送，到门口时，突然有个中年妇人一下子扑到在赵柔脚边，大哭起来：“娘子啊，贵人啊，行行好罢，我家男人前几日从树上摔下来，以后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赵柔也不答话，示意赵青云打开荷包给她些铜钱，周围人看到了，立马又有几人围过来，皆是哭诉家中不幸，赵青云见怪不怪，将赵柔护在身后，把铜钱碎银一一分给他们，之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散了罢，没有了。”

    众人一哄而散，赵柔见洪毅错愕，转身玩笑道：“京都百姓不似别处淳朴，好逐蝇头小利，让郎君见笑了。”

    见赵柔骑马而去，那书童拉了拉洪毅的衣角：“郎君，你忘记问姓名了。”

    洪毅一拍脑袋：“你，你怎么不早说？”

    书童眨眨眼睛：“我没想到郎君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接着又笑道：“郎君还不知那位娘子长什么样呢。”

    洪毅笃定道：“我赌她样貌不会差。再说了，如果不好看，也不是没有反悔的机会嘛。”

    “如果好看当怎样？主人恐怕不会允许郎君娶汉人女子。”

    “这我知道，我只是对这位娘子身世颇感好奇，哪里就惹出什么嫁娶的话来？”

    他一拍脑袋：“对了，刚刚她不是说对面的当铺是她家产业吗，当铺的人总该知道他家娘子是谁。”

    二人正讨论着，一个小厮快步走上前来，张望四周，示意洪毅主仆跟着他。三人来到一僻静角落，他拿出怀中的荷包低声道：“郎君，这是我家主子叫送来的，里面有些碎银和五十两飞钱。”

    那书童一皱眉头：“怎么这么晚才来？郎君都等半天了，怎么不让你们主子亲自来送？”

    “主子说出了这种事是他的责任，他现在有事不便来见郎君，今晚一定来请罪。”

    洪毅一摆手：“罢了，不用请罪，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让他不用来见我，以免显露身份。”

    那小厮应声退下，洪毅快步走到那家当铺前，又恢复了先前那个有些忸怩的小书生的形态，打探道：“请问，刚刚有位娘子派人来取了十两银子，那是你们家娘子吗？”

    “郎君说得是穿着白衣服骑马的那位罢？”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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