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话一落,菡笙面前便哐的一声砸下一个玄铁兽笼,手膀子一般粗的玄铁支柱闪着滋滋电花,菡笙隔着三丈的距离便能感受到那兽笼磅礴而凌冽的肃杀之气。
这兽笼一看便知是被男子在其上下了某个厉害咒术,菡笙正想着它能否框得住饕餮那只自诩厉害无比的凶兽,甚至还幻想出饕餮一口将这兽笼当成美味佳肴给吞了的激烈画面时,抬眼便见饕餮竟然去而复返,乖乖地飘了回来。它自觉地钻进兽笼,尖利的后蹄爪子一勾,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见状,菡笙再次瞠目,看着垂眉顺目的饕餮,心脏再次受到打击!这还是那个令六界闻之色变的凶兽饕餮么?这还是方才那个发誓能保她安然无恙的自信无比的饕餮么?骨气呢?!
她不可思议的目光转而落在男子身上,此人竟能把饕餮制得服服帖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见,他徐徐而降,林立交错的枯木仿若有了灵性般纷纷开道避让两侧,周围的白雾也徐徐散开,颇有迎接王者归来的架势。让人恍然觉得,他是这里的王,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就应该乖巧地匍匐在他脚下,一土一气一草一木皆俯仰他之鼻息!
当菡笙看清白雾背后的那张脸时,美目又瞠大了一分,眸底闪过一抹惊艳。
她以为天界除了沐寻上神,再无比他更好看的人,没想到,此人的长相竟丝毫不逊色沐寻上神!风姿气度更是卓尔不凡!
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完美,每一寸都恰似上天之手精心雕琢出来的,不多不少的精致。
他神情淡漠,眼眸沉静空寂,如古井不波,似乎万物都入得他的眼,又似乎眸中空无一物,无端地给人一种高远深广之感,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一种藐天下众生之态的漠然。
他身形颀长,挺拔如松,一袭白衣不着任何饰物,却难掩清雅风姿,如玉清质。在他身上,似乎世间绝妙的词语都显逊色,让人一眼便忍不住沉沦,只想把漫天星辉都揉碎,放进他的眼中。
他从天而降,宛如一道光,破开混沌,瞬间照亮了这方天地。
男子一眼也未看那饕餮,漠然的目光一路扫过地上汩汩流淌着的纯酿和菡笙眼前唯一一簇绿树花草,最终落在菡笙身上,对上一双惊惑而溢满探究的澄澈水眸。
他面色一怔,空寂的黑眸倏尔闪过一点星光,如同空阔的夜幕中骤然亮起的唯一一颗星辰,瞬间耀眼了整个苍穹。菡笙看着他,凝语目眩,痴傻了一般。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时空仿佛停滞,山川皆寂。一股异样的情绪陡然从心底涌了出来,如同骤然起风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烟水缥缈......她仿佛看到这雪岭孤松、清华绝世的男子,对着她浅淡一笑,风华潋滟,令背后万千姹紫云霞失了颜色,他的声音仿佛从悠远的时空传来:“久闻秭月上神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非虚传......”
菡笙猛地一个激灵,方才那异样的画面一瞬而逝,半点痕迹也无。稳了稳心神,收回视线,露出一抹干涩而友善的笑容,福身礼道:“小仙见过神君,不知神君如何称呼?”
男子却犹似呆怔了一般,看着她,一动不动。良久,只见他眼里不自觉地氤氲起一层薄雾,柔如春水的碎光从眸中流泻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菡笙的错觉,她竟觉得那微红的眼眸里压抑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似悲怆和喜悦交织,又似如同深陷幻梦之中的忐忑和茫然。
菡笙心里十分纳罕,他何以有那般奇怪的神色,眸里如含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如看故人一般,莫非他识得她?可她努力在脑中搜索任何有关他的记忆,却是一片茫然。
“那个......”正在菡笙怔愣之际,饕餮弱弱地开口,“可否将她也带回去?”
男子唇轻启:“可!”
回去?回哪儿去?
菡笙的理智迅速回笼,虽然这鸟人长得人神共愤,令人赏心悦目,恨不得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但与神石相比,可就逊色多了。是以她想也不想就坚决地据绝:“不可以!”
她这才刚踏入秭归林,神石的影儿还没见着呢!她怎么能走呢,不管去哪儿,她都不会去!况且,饕餮虽然贪吃了点,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帮手,有他在身边,这秭归林里的其他妖兽鬼魅都不敢近身,她还指望他帮她找到神石呢,他也不能走!
菡笙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直视着男子,指着饕餮,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它也不能跟你回去!”别以为他本事大就可以恃强凌弱,这世界还是要讲点道理的!
“为何?”男子温声问。
为何?菡笙脑子快速飞转,这鸟人在这凶险的秭归林里竟能如履平地一般,连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也不是他对手,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如今与他初识,非敌非友,她怎能傻兮兮地将底细透露给他?神石乃罕世神物,这鸟人长霸于秭归林,怕是对神石早存异想,那秭归啼的传说想必也只是个幌子而已,若他知道自己对神石也有几分心思,还不知道如何对付她呢。
虽然往来秭归林的神仙妖魔鬼怪,谋神石者居多,但不都是奔着神石而来。有的纯粹是猎奇,涨涨见识;有的是将秭归林作为自己的练道场,挑战那骇人的阵法;有的是走投无路入林避祸......这世上想法稀奇古怪的人不少,随便拿一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
菡笙思量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她清了清嗓子,打算与男子打个商量:“我与犬子为避仇祸逃入此林,从未伤害任何生灵,神君要带走我乖儿子,怎么也得有个理由不是?”
“犬子?”男子剑眉微蹙,眸光一瞬转冷,锐芒射向饕餮。
饕餮身体不禁一抖,继而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心里颤颤地为自己辩解:她是它的衣食父母,可不是老母么。
菡笙对饕餮的及时配合很满意,佯作怒状,指着它骂道:“你这杀千刀的,到底怎么冲撞了这位神君的?竟还连累你老母跟你一起去受罪?!还不赶紧给神君赔个不是!”
饕餮满腹委屈忿愤不平地道:“我也没犯多大错啊,不过是吃了他的灵狐一条尾巴,他就要把我关起来活活给饿死!娘啊,你给评评理,那灵狐那么多条尾巴,只是没了一条而已,你乖儿子的命还比不上那狐狸的一条尾巴么?”
听了饕餮一声理直气壮的“娘”,菡笙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她一个五千年的小花仙竟然被一只几十万年的凶兽坦荡地叫娘!这感觉一点也不威风爽气,而是糟心得很!
不过,她好歹明白这鸟人和饕餮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嘴馋惹的祸,想来是吃货想吃了这鸟人的灵宠却没成功,只啃掉了那灵宠的一条尾巴就被灵宠的主人发现了,被灵宠的主人关了起来。虽然最后吃货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但那灵宠的主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一路穷追不舍,硬是要将他捉回去。看来,这吃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命也是苦得很!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解决眼前的鸟人,这事确实是饕餮有错在先,怪不得别人,但一条尾巴换一生自由,惩罚委实重了些。
菡笙轻咳了两声,看着男子情真意切地道:“世人对我儿多有误会,我儿本心不坏,只是贪吃了点,并非有心冒犯神君的灵宠。”菡笙手上一动,托起一坛百花酿,凝气隔空送到男子跟前,“这百花酿,算是我代不孝子给你那灵宠赔的不是,望神君网开一面,放我母子离去,日后我定严加管教,莫让他再胡乱作孽。神君今日再生之德,我母子定永生不忘!”
男子接过那酒,揭盖轻嗅,微阖眼帘,回味了半晌才道:“还是当年的味道。”
菡笙见状,心头一喜,以为他这般算是答应了,谁知男子抬眼,熠熠黑眸看定她,清音击耳:“若我不答应呢?”
菡笙表情一滞,笑僵在了脸上,想着是不是嫌弃她的赔偿少了点,她又从混元壶里掏出一坛百花酿递过去。男子没有伸手来接,连看都不看一眼。菡苼一狠心,又取出五坛,苦着脸道:“差不多就这些了,这天界可没几个神仙能够享用得起这百花酿,这些酒换一条尾巴总可以了吧?”
“这是请罪的态度?”男子轻闲地看着她,语调悠悠地道。
菡苼立刻了悟,一扫脸上愁苦,端起一副谄媚的笑脸:“神君玉颜神质,风华绝世,身手非凡,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有海纳百川之气,想来神君并非睚眦必报小鸡肚肠之人......”
菡笙说完这番话,惴惴地看着清远飘逸的男子,那模样像极了在妖界时,众妖灵讨好她时的嘴脸,她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压制的滋味。
那些夸赞之词,可是第一次从她嘴巴里溜出来的,居然没一点磕绊,顺溜得很。她心里悻悻一叹,看来,这拍马屁的功夫是不需要学习的,无师自通啊!
以往是别人拍她菡笙的马屁,那些马屁听在耳里怪舒服的。这回她为了神石,只好舔着脸给别人拍马屁,再加上左一句右一句的“神君”招呼着,想着这马屁股也能拍红了吧!
仙人碰面,出口称呼的都是仙君或是上仙,而不是神君。神的地位是备受尊崇的,这与天帝至高无上的威权不同,神的声望是众神仙心悦诚服自然敬仰的结果。这天界的神仙,若被谁唤一声神君,心里别提有多受用!
菡笙想着马屁股都拍红了,鸟人本事大,想来心胸也非同一般,应该不会与她过分作难,然而,鸟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幽深,让人窥不出丝毫情绪。
他缓步靠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给罩住,菡苼感受到了一股厚实的压力,被迫垂了头,听得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和睦得如三月春风:“你有所不知,若谁惹了我,无论那人是死是活,是逃到天涯还是海角,亦或是上至九天之极还是下至九幽之限......我都不会放过!”最后一句他刻意加了重音,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比!
菡苼心头一跳,猛地抬头,见他的眼神温柔绻缱,情意绵绵,如网如茧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若不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她一定会彻底沉沦忘了神石这档子事。可眼下,有了饕餮的前车之鉴,她被那温柔的光芒罩着,只倍觉森然,头皮阵阵发麻,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你你......想......想怎样?”
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语气颇为轻闲:“酒不错,那便给本君做个厨娘吧!”
“不......”菡笙一声咆哮,死死地抱着身旁的老树,瞪着男子,脸上写满了抗拒。
饕餮却很不讲义气地落井下石:“娘啊,你做厨娘,再合适不过了!这差事对你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你......”菡笙瞪着饕餮,气的两眼冒烟。这货简直太没立场!太不要脸了!亏她还想着把它从这鸟人手里救出来呢!这么快就变节了?早知道这货是这副忘恩负义的德性,她就不该管他,自顾逃亡去,让他自生自灭,也不至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饕餮仿佛没看见菡苼气怒交加的表情,笑着讨好菡笙:“你老做了好吃的,可千万别忘了儿子啊!”
菡笙咬牙切齿:“你这个孽子!”
男子长袖一拂,眼前陡然换了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