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领青溪熟悉院子,还有府中各处需要打点的地方。比如庖厨、账房、库藏、浣衣处,甚至是府中的三口井都看过一遍,记下位置,问明忌讳,才肯松口。
良久,青溪回来。
合门后,她向燕灵回禀道:“主子,我已查看过了。这房子哪都好,就怕走水了。最好就着荷花正盛的时节,添几缸子水来。”
燕灵点头,表示赞同她的看法。嘴上半开玩笑地说:“只是如此,母亲越发看不惯我了。刚一进门就要这要那的。”
“主子,今天堂上算是和夫人闹翻了。只怕这府里不会消停。”青溪只觉得今日燕灵的举动些许冒险了。毕竟现在她仍是顾任雍的正妻,燕灵名义上的母亲。
燕灵笑意依然,“我本无意与她纠缠,但如此也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午时阳光正好,燕灵望着院外的枇杷树。暗想日后深入宅门恩怨,步步都是看不见的险恶,便是另一种遗失多年的生活方式,也不知自己能走到几何,但是……她轻轻闭上双目养神,她知道她必须如此做,没有其他法子。
******
翌日,崔妈妈要来教导燕灵燕韫礼仪。
燕韫练武起早,遵着和燕灵的约定,在角亭伫立,负手赏着亭下池中的锦鲤。他穿着一身精致的雪青色窄袖胡服,墨发用玉带束起,腰系蹀躞,脚蹬长靴。哪里像个十岁的小人儿。其气度中透着不凡,总能引得旁人侧目细看。
六姨娘偶过花厅游廊,无意间望见亭下的燕韫。
她盯着他的背影,脚不自觉改了道。暗想,这个孩子可谓样样比自己的子皓强:他是嫡出,自己的孩子却是庶出;他十岁知诸子百家,自己的孩子却仍不辨菽麦;他十岁已经骑射俱佳,自己的孩子甚至鲜少出门。
相差的又岂是一星半点,这样将来丞相府中还会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除非……没有这个孩子!
她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满脑子都是她们母子俩的锦绣前程,眼里的贪念与杀意,若隐若现。她对着燕韫的背影,渐渐伸出手来,染过花汁的指甲在此时显得格外尖锐。
她的欲念逐渐高涨,双手的颤抖也逐渐停止,步子更加肯定。
“咔嚓”却突然听见脚下的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她的瞳孔猛缩,这种在平时毫不在意的声音,此时却被无限放大。她惊慌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燕韫,想他是否听到了,又犹豫是否要收回手。
就在这时,一把带着青光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闪现寒光。原来是他的两个小厮。只是,在他的身边就算只是个小厮,也是奇才。
而面前的少年也就此转过身来。
六姨娘与他对视,他朗眉星目,眼神与他姐姐一样清冷,态度也是一样的不动声色。但对视一瞬,自己就开始心虚,低下头,目光游移不定。双手也重新开始颤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我……”
在六姨娘六神无主之时,只听燕韫平静说道:“玄风,赤云,这是六姨娘,我五弟的生身母亲。”
燕韫提醒般地亲切,他继续对六姨娘说道:“姨娘是想推我下这鲤鱼池吗?只是姨娘不知,我深谙水性。就因为从前曾因自己不会水,连累过姐姐,此后我便自己跳下郁江练习泅水,那里的水可比这池水更深,更急,更猛,更容易死人的。”
燕韫说完,玄风瞬时抽回他的涿鹿刀。
六姨娘跪倒在地,言语中满是惶恐:“二少爷,是我一时蒙了心智,但现才想得二少爷乃是人中龙凤,有神明保佑,我一个小小妾身,这般下贱不堪的,又岂能真的近身。求二少爷饶恕,我再也不敢了。”
燕韫示意赤云把六姨娘扶起。并未把她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只说道:“若我真的死了,下一个轮到五弟也犹未可知啊。”
六姨娘面如土色,一脸难以置信。若他死了,自己的儿子就是府中的独子,怎会受到毒害?
燕韫看透她心思一般,替她分析道:“姨娘心性单纯,可想过再过几年,姨娘是希望五弟将来替我入朝为官,还是血战沙场?不过官场也好,沙场也罢。以五弟的心性,光宗耀祖先暂先不提,能保全自身已属不易。就算呆在府中,不求建功立业。父亲多的是年轻姨娘,将来的一切都不好说,唯一可以确定的,母亲满心都是孙家和那两个表小姐,私底下不知把多少顾家的财产赏给了那对孙氏姐妹。而这个偌大的相府,与五弟有血缘之亲的,只有父亲,我,还有姐姐。姨娘为何要为他人做嫁衣?把五弟置于危险之中呢?”
六姨娘听完燕韫的话,惊讶之色,未减分毫。却是为燕韫这个十岁少年如此慎密的思维逻辑与清楚的语言表达而惊讶。反而是她自己词不达意,“我,我……”
言尽于此,燕韫脸上笑意非常,“而且,姨娘我希望你知道,我和姐姐也不是你好随便招惹的,会死的。”
六姨娘听此,立马又是跪下去,连连保证:“二少爷,奴婢知错了。以后需要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只求将来能对五少爷多加照拂。”
燕韫的脸上还是一样的笑容,只是与对燕灵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