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赶路,再苦也不过是风尘仆仆,少恭现在是一身的水和泥。从大堡镇到娘娘坝村不通汽车,他背着包,拎着箱,艰难地行走在一条杂草丛中踩出来的土路上。昨夜下过雨,小路泥泞不堪,黄色泥浆极其殷勤地拉扯着远方客人的脚步,下午五点的太阳比理发店的老板娘还要热情。
少恭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沿途“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乡间秀美景色,虽然这样的景色曾被他在校园里反复吟唱和无限憧憬。“看来只有游手好闲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一位浪漫的诗人“,少恭苦笑道。此时此境,他浪漫不起来。汗水顺着头发流进嘴里,咸咸的,粘在身上衣服让内心无比地烦燥,时不时抬头瞧瞧前方,又瞧瞧双手提着的沉重的书箱,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把它扔了。
“如果扔了,人就跟干了的青蛙一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少恭不停地喃喃自语劝自己打消愚蠢的念头。
大堡镇娘娘坝村座落在太山和细山交汇处靠近山脚的地方,到达目的地己是深夜了,经过六个小时的上坡下坡,走走停停,此时的少恭已经四肢僵硬,精疲力竭。呈现在眼前的村子是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家家户戸早已沉睡。
正在彷徨不知所措之际,少恭发现村口有个被几棵参天古树围绕的小水塘,沉静的水面在晦暗的星光下乏着黧黑的微光,少恭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行李放在一棵树下,沿着一直斜着延向水面的石砌码头走下去,猛地和衣跳进水里,片刻间,身心完全陶醉在令人骨软筋酥飘飘欲仙的清凉中,“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诗人的豪情逸致又回来了。
山里人睡得早,起得也早。才凌晨五点,整个小村庄已经在阵阵高亢雄亮的鸡鸣声中苏醒了,一栋栋茅檐瓦屋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泼水声、老人咳嗽声……陆陆续续,一户户升起了晨炊的轻烟。
韩四爷每天早餐前都要村前村后溜达一圈,刚走到村西头水塘边的老樟树下,远远地瞧见树底下侧卧着个人,不知死活,也不敢再往前走了,脸色苍白地跑回村里叫人。
少恭沉睡中被人催醒,朦朦胧胧中发现脑袋旁蹲着三四个中年男子,这些人的脑袋都快蹭到自已脸上,周边还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他们对着自己指指点指点,脸上和眼里写着焦急,焦急中还带着几分好奇。
蹲在脑袋旁的男子中,有一人是村长。身材魁梧满脸黝黑的村长轻松地提起少恭的行李,把他领进自己的家里,挥手让村民散去。然后骑在门坎上,看了眼坐着的少恭,也不问话,不紧不慢地往烟锅中装烟丝,装满后摁实,用火柴点着了,一口接着一口地抽起来,黝黑的面色慢慢变成紫红。
村长媳妇和两个女儿拘谨地立在少恭不远处,大学生身份让少恭在他们眼里顿时高大上起来。
少恭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跟村长说了,并给村长看了打印了地址的纸条。
“西沟哦,那个山山坳里,最近是些政府来的人在那打井喔,还搭了个棚子咧。”少恭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懂村长那带着一丝丝普通话味的乡音。
少恭大喜,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对山里人来说的好东西,拿了些出来送给村长一家,有牙膏、清凉油、崭新的毛巾、云南白药、圆珠笔,以及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村长一家高兴坏了,对少恭是越瞧越顺眼,尤其是一对小女儿,此时也不怕生了,围着少恭,“哥哥、哥哥”亲亲热热地叫着。
山里夏天活多,收谷割麦,栽瓜摘豆。村长走不开,于是牵出自己家的那头老驴,把少恭的行李驮了,让最小的女儿牵着,带少恭去西沟找地质勘探队。
这次有了驴子负重,还有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路作伴,山里的夏天开始了酸酸甜甜的味道。酸酸甜甜的不仅有“野芳发幽香,佳木秀繁阴;霁后云犹在,画出四五峰“的诗情画意,更有生长在林子里一丛丛深红色的野草莓。这种蔷薇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果实颜色鲜亮,味道微酸带甜,是水果里面典型的小清新。
村长的小女儿叫韩花花,今年九岁,但还没开始上学。大山里的女孩上学晚,也上得少,十一二岁才被送到村里的小学堂,读三四年,识得几个字,会算加减法,也就到此为止。
小女孩长着一双大大的杏眼,眼神特别干净清澈,虽然穿着土里土气的破衣服,依然掩饰不住她那让所有人为之心动的天然之美。
“哥哥,你喜欢我们这里吗?“花花天真地问。
“喜欢啊“,少恭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一直做我的哥哥好不好“,花花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她还小,不知道做哥哥是需要付出许多,得承担很多很多的责任。因为喜欢,就一直做我哥哥吧,小女孩的世界总是单纯而美好。至于为什么喜欢呢,小姑娘也不知道,也不会去想。或者是因为这个哥哥跟山里人不一样吧,人都喜欢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小姑娘。
“好啊!“少恭依然回答得很干脆。”答应我,你回去后,就去上学好吗?一定要好好地学,学好了就出来找哥哥。“
“好啊!“花花回答得也很干脆。
因为这次承诺,花花真的进了学堂,少恭也一直帮助着她,还不定时地给她邮寄学习资料和文具,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