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
因母亲离家出走郁郁而终所埋下的,一切憎恶彻底爆发。
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儿,有什么错?她是自己的妹妹呀。
陆安走上了与当年妈妈相同的道路,离家出走,带着妹妹离开。
而也是从那以后,陆安再也没有了爷爷,只有一个令人厌恶的老头子而已。至今,陆安也再没有出现在那位陆总司令面前。
甚至,陆安隐隐感觉得出来,即使是奶奶也是如同那个老头子一样的态度。
否则,为何是“生活费”?一次又一次。
七年过去了,陆安当年心中的不忿、怨恨、憎恶早已平息,化作了一丝丝的淡漠。没有瓜葛,没有感情,没有来往。
这一笔笔的“生活费”,或许三十岁之前能够还清吧。
陆安心中算了算,十年应该差不多了。
七年前离家出走,靠着哥哥陆宁的帮助,陆安用自己的双手养活着自己和妹妹两个人。而三年前哥哥去世,陆安迫不得已,只好一次次地回去零区,向联合峰上低头。
然而,忆及往昔的一幕幕,陆安有些迟疑。
为什么自己最敬重的哥哥,每次面对安娜都笑得那么不自然?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难道被所有亲人隐瞒了什么吗?为什么家中每个人都隐隐排斥着安娜?
可是,陆安感觉得出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安娜现在只有自己这个哥哥,自己现在也只有安娜这个妹妹。有些答案一旦揭破,若是怨恨之下,安娜孤苦伶仃一个人又身患假死病,她该如何坚持下去?
有些时候,答案真的不重要。
好在,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
不过幸福来得有些突然,自己好像还没准备好,对于未来还有些迷茫呢。
未来啊,安娜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呢?
……
叮咚——
电梯门弹开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陆安。
他赶紧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想起这么无聊的事情了?难道是今天在公墓前撞见的事情太多,让自己都开始疑神疑鬼了?
呵——
回到七号病房中,安娜已经重新躺到了病床上。
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金色长发已经干爽飘逸,如同之前陆安进来时看到的那样,铺在白色的床上,灯光下分外美丽。
“哥哥——”
安娜欢快地直起腰,冲陆安笑道。
陆安快步来到病床前侧身坐下,怜惜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吗?”
“没事儿了。”安娜拉着陆安的手说道:“哥哥,你刚才说要告诉我好消息,是什么呀?”
陆安微笑着,在安娜耳边悄悄说了一番。
“真的?”
“真的。”
安娜身体僵直,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欢呼一声后一把抱住了陆安,在他的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陆安有些手足无措,他赶紧拍了拍妹妹的背,安慰道:“这么好的好消息,自然该高兴才是。干嘛要哭啊?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就变成丑姑娘了……”
安娜这才从陆安的箭头抬起头,破涕而笑道:“我这是高兴的,才不是哭呢。你是说我之前丑吗?”
陆安替她擦了擦眼泪,说道:“等你病好了,以后不会再那么疼了,不会再那样哭泣了。安娜以后一直会漂漂亮亮的……”
“那意思是我之前确实很丑了?”
陆安没好气地答道:“是,丑极了,丑的让人瞧见以后,都没人敢娶你了。”
“瞎说……”安娜嗔怪地打着陆安。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阵,安娜才无力地又躺了回去。
“哥哥,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犯病了吗?”
“嗯。”
病房中忽然安静下来了,安娜侧脸瞧向了窗外。
那轮明月已经升了起来,映在窗屏之上,幽然宁静。
安娜的眼中闪烁着皎洁的月光,充满了神采,就好像希望的曙光一样。
“哥哥,你今天去见了爷爷吧。”
“是刘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安娜悠然叹息说道:“哥哥,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家去见爷爷吧。”
陆安微微一怔,顺口道:“为什么?”
“谢谢爷爷啊。而且……”安娜翻身,背对着陆安说道:“他毕竟还是我们的爷爷。没有爷爷,我这种病根本就是没救的,我说不定都等不到二十岁了,最近发病越来越快了呢。”
陆安张嘴就欲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些时候憎恨会让人故意忽略一些事实,故意将憎恨继续下去,憎恨本身就是继续憎恨的动力。
安娜的假死症,是因为大剂量使用军用应急镇静剂而患上的。而这种军用应急镇静剂因为上次战争中的副作用,在战争结束后就被淘汰了。
可是,回得去吗?
当初的怨恨就如同一根心头刺一样,早已在陆安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无论如何也抹不去了。
这些憎恶、怨恨,不仅仅有关于安娜的,还有父亲的、母亲的、哥哥的,甚至不知何时还有了关于自己的。
陆安都已经不知从何说起了。
而且,安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自己如何能再泼冷水呢?
“我知道爷爷奶奶都不喜欢我,可是,他们毕竟是爷爷奶奶……”
安娜瞧了瞧陆安紧皱的眉头,无声叹息,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那句话她可能永远也无法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是否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哥哥陆安。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陆安不敢知道,安娜也不敢。
“一切都怪我,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