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不解,“你欠我的一万块钱,啥时候还。”
舅舅脸色一红,“你放屁,我啥时候欠你钱。”
“对,不是欠的,是偷的,那你偷我的钱,啥时候还。”唐知语气冰冷,对于她来说,他们之间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样说也不对。
他们对于唐知来说,就是永生永世的仇人。
市场里的人围了上来,对唐知几人指指点点,王哥从里面钻了出来,“唐知,你要是不愿意和她们说,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唐知还未说话,舅妈第一个炸庙,“你凭啥撵我们,我可告诉你,这个小贱人从小是我们养活大的,现在出息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到哪说理我们都是占理的。”
王哥瞪向舅妈,舅妈吓得后退了半步,“你身边这妮子是你家姑娘吧。”
舅妈看了一眼苏荷,深处手臂挡在了苏荷身前,“是,咋地。”
“你把你自己姑娘养活的白白胖胖,你再看看唐知,干巴瘦,你也好意思说是养活了?我看你是虐待吧。”王哥身子高大,嗓门也大,这么一吓唬,舅妈一下就不知道如何反驳。
舅舅倒是记得来干嘛的,“唐知,你要去哪。”
唐知捏紧手里的东西,“我要去哪,你会不清楚?姓苏的,你就说吧,你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舅舅冷冷一笑,“我知道,你现在镇子上混的风生水起,还巴结上了程家,算你有点本事,但是你不能剽窃别人的东西。”
唐知睁大眼睛,一股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剽窃?我他妈剽你了?我做东西都是我自己的手艺,我告诉你苏达,从前我把你当我舅舅,我可以看在亲人的份上,不追究你做过的那些恶心的事,但是自从我妈死了,我跟你已经一刀两断,你再敢污蔑我,我绝对报警抓你。”
舅舅抱起手臂,显然是有备而来,“别的也就算了,你绣的四叶草,你确定那是你自己的东西?”
唐知眉头突然跳了一下,“你啥意思。”
舅舅冷哼两声,从兜里翻出一个手帕,那手艺一看就是姥姥的,舅舅说,“这是你姥的手艺,你也敢剽窃。”
唐知磨着牙,“你让我姥见我,我跟你说不着。”
舅舅大笑一声,“你姥在工商等你呢,敢不敢跟我们走一趟。”
唐知看了眼身后的王哥,俩人默契的锁上店铺的门,“有啥不敢。”
唐知已经好久没见过姥姥了,自从上次姥姥帮舅舅偷了自己的钱之后,已经过了几个月。
说实话,这几个月,她不是不想姥姥,只是一想到她爱了那么多年,最亲近的人,背叛了自己…
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是用恨,是想着自己将来好起来了,才是对那些人最大的报复。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利益交织时,人本性那么丑陋。
工商局离这里不算远。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王哥悄悄告诉唐知不要怕,“我有个兄弟的亲叔叔在这里上班,一会我知会一声,免得你舅欺负你。”
唐知压着眼睑,点了点头。
刚走进大院,就看了姥姥。
唐知脚下一顿。
姥姥的头发全白了,这才几个月,就白成了那个样子。
难道姥姥过的不好么?
她帮着舅舅偷了一万块钱,在舅舅那应该是大功臣,舅舅和舅妈应该把她供起来伺候才是。
她多想扑上去,想问问姥姥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看看自己现在又长高了,也白了,也有出息了,挣了好多钱。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们三个人是不是在镇上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一想到那些,她只能生生忍下。
唐知径直走过去,她想看看姥姥的眼睛,是不是比以前更浑浊了。
可是对方低着头,对她的到来,好像丝毫没有兴趣。
唐知倪了一眼,姥姥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唐知将手里的手续放在柜台上,就要让工商的人给办执照。
舅舅阻止说道,“您不能给办。”
然后添油加醋的将所有事说给工商局的人。
那人身后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为难的对唐知说道,“像你们这种商标案,不应该来工商,应该去法院起诉。”
舅舅一愣,急忙爬上橱窗,“同志,这件事还要去法院么?反正是她剽窃在先,就应该给我们注册啊,以免日后这人继续利用我们的东西。”
唐知无心听舅舅墨迹,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处的姥姥。
已经冬天了,她老人家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
她快速的脱下了自己的皮袄,走过去,披在姥姥身上。
姥姥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不用了。”
唐知执着,“姥,你这样不怕冻着么。”
范氏急忙抓住唐知的手,颤抖着却死死的咬着牙什么也不肯说。
“姥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我妈被那场大火烧死了,我的钱您也都偷给舅舅了,以后我就和你们一刀两断,断绝关系了,天寒地冻的,你应该让舅舅给您买一件棉袄,”
唐知说着,低下头,一瞧,姥姥的鞋子都快磨破了。
她缓了缓神,将鞋子脱下,亲自给姥姥穿上了,“就当是做外孙女的最后一次孝敬您吧。”
唐知转过身,王哥心疼的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唐知身上,唐知对着舅舅说,“苏达,你要是想告我,就去法院起诉吧,我奉陪到底。”
舅舅一家子又要开始骂街。
唐知懒得搭理,转身就走。
王哥追了上去,背起唐知,拐出了大院。
唐知的心很疼。
手掌攥成拳头,走了很远的路,才缓过劲来。
“王哥,那件皮袄一点也不暖和,我听说现在流行羽绒服,你帮我买一件吧,还有,你上次给我买的皮鞋也不舒服,还硌脚,颜色我也不喜欢,我才十几岁,你别土里土气给我买黑色,我喜欢粉色,我要像那些小姐们一样穿的花红柳绿的。”
王哥的臂膀抖了抖,“得嘞娘娘,咱们现在就买鞋去。”
王哥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唐知不是不知道,也不想辜负王哥的好意。
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有东西飘落在唐知的脸蛋上,她伸出手撵了下,哦,原来是下雪了。
又下雪了。
“王哥,你说,为什么会下雪呢?”
王哥用了将唐知向上顿了顿,“因为有些人太脏,思想脏,嘴巴脏,老天爷看不下去,就下场雪,清净清净。”
唐知想,她的生命里,什么时候才能清净呢。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舅舅一家子呢。
唐知穿着粉色的棉靴,粉色的羽绒服,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王哥眼前一亮。
唐知虽然丑,但是稍微打扮打扮,还是能看的。
雪越下越大,王哥的自行车也不能骑。
干脆锁在了店门口。
王哥陪着唐知缓缓往家走。
有个人影站在巷子口那,雪太大,看出来是谁,但是警惕性告诉唐知,这个人一定是在等自己。
见唐知站定,王哥说道,“能不能是你舅舅一家子又来为难你,要不然我家…”
唐知还没做出反应,对面那人好像已经看到了唐知,快步的跑了过来,雪已经厚厚的盖了他一整个帽子。
“唐知,你可算回来了,出事了。”
竟然是费连。
唐知眉头皱在一起,一颗心突然揪在一起,“你来干什么。”
费连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王哥,意思是你身边有人,我不方便说。
唐知早就看透了这群人的本事,不耐说道,“眼下王哥是我最亲的人,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费连脸色有些尴尬,只好说道,“你姥不见了。”
唐知心底咯噔一声,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冷静的问道,“我姥出不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告诉我舅,让我舅出去找一找,这大学天的,再出了什么事。”
费连见唐知说话冷漠,突然就变了语气,“他们都说你无情,我本来还不确定,我本想着,那好歹是你姥,她走丢了,你咋也得担心吧,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唐知你可真让我失望。”
唐知觉得好笑,我唐知是什么人,用得着你失望?
但是眼下也不是笑的时候。
见唐知不说话,费连急忙说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舅舅把你起诉了,你就等着吧,用不了几天,法院就得来传你,唐知,你说你一个小女孩怎么非要把自己置身这种处境,你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唐知终于意识到,费连是来干嘛来了,“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出家做和尚,我也不可能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唐知侧过身,不想再跟费连墨迹,费连急忙去抓唐知,被身后的王哥狠狠给了一杵子,费连顿时吓得松了手,“唐知,你姥姥真走丢了,她瞎了你知道么?”
唐知一愣,猛转过身。
脑子里顿时出现那天在工商大院,姥姥那奇怪的眼神。
为什么姥姥不正眼看自己,瞎了…
唐知扑了上去,“你说什么?你姥才他吗瞎了,你全家都瞎了。”
费连得意一笑,也不着急唐知这恶狠狠要吃了自己的样子,“你还真不知道?上次你姥偷了钱回去,一病不起,然后就瞎了,你舅妈也不管她,全家人都拿她当奴隶。你说也是,你姥姥干嘛非要偷你钱给你舅,要不然,你还能用这钱给你姥看眼睛是不是,哎,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姥姥这么一走丢,估计就得冻死。反正我是好心来提醒你。”
“你别不识好歹,赶紧松开我,去找你姥吧,你舅舅一家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是好心才来告诉你的。”
唐知愤恨的攥着拳头,“费连,你是不是以为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就能嫁给你了,你别做梦了,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嫁给你的。”
费连突然哈哈一笑,“唐知,你还真以为我非你不娶是么。你以为我喜欢你?就你这幅德行,嫁给我,我也天天打你,我妈说了,她觉得你能干活,否则才不稀罕你呢,你这个丑逼,肯定还不知道,你舅已经答应我娶苏荷了。”
唐知的心底一阵一阵的翻腾,突然哇的一口吐在了地上。
费连连退了好几步,“唐知,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生气了吧,没关系,你跟我回村,你把钱都给我,我让我娘善待你,虽然我娶了苏荷,但是你也可以做小啊。只要你在家里伺候我娘,给我们家干活,我保证给你一口饭吃。”
王哥气的也顾不上干呕的唐知,抄起个钻头朝着费连脑袋上狠狠丢过去。
被费连给躲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哈哈大笑。
唐知缓了好久,捂着胸口,一阵阵难受。
王哥抱起唐知快速回了家。
将人放在炕上,盖上厚厚的被子。
急忙去烧炉子,烧水,等一杯热腾腾的水端到唐知面前的时候,唐知已经满头是汗的睡了过去。
唐知病了。
或许是天冷,或许是受了刺激,这一病,就直接发了烧。
王哥去诊所买的退烧药,给她吃下去,又喝了不少水。
盖着厚厚的被子,出了不少汗。
第二天早上,唐知整个人软绵绵的。
睁开眼,看到王哥好像在厨房捣鼓啥呢,然后就有人敲响了大门。
是法院的人。
他们过来传唐知。
舅舅真的一纸把她给告了。
唐知连里面弄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上羽绒服,就跟人走了。
唐知的头很疼,烧还没退。
她总觉得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舅舅的执一套说辞,唐知有自己的说法。
现在,唯一破这案的突破就是找到姥姥。
让姥姥出庭当面对质。
但是难就难在姥姥不见了。
舅舅派人去找了。
休庭时。
唐知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身侧是王哥。
舅舅一家子坐在走廊的对面,阴阳怪气的说着什么。
“唐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刚才那人打过电话,说找到了,这就带你姥过来,你就等着吃官司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你是偷了,我就撤诉,你把你手上的所有钱都给我,我还让你回村,住在我家下屋棚子,否则,你以后就沦落街头要饭吧。”
唐知冷冷一笑,伴随着几声咳嗽,她脸色很白,头发也不像往常梳的干净利落。
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她对舅舅说道,“你做梦。”
舅舅气的脸色微红,远处有保安看着他们,他也不好发作,舅妈想骂人,也被那人斥责。
眼下,只能消停等着那人带姥姥过来。
刚才王哥侧面打听了,只要姥姥亲自到场,这件事唐知必输无疑。
虽然唐知是跟姥姥学的手艺,但是她姥从前给人做绣品时的确喜欢绣个四叶草。
一定程度上,唐知是剽窃了,因为唐知小,又是亲属关系。
其实这种事再简单不过,分点钱,这件事就能私了。
但是舅舅贪得无厌,怎么能分一点钱就能过去。
而且唐知也不想再一次看舅舅得意。
她就不信,她能输的那么彻底。
姥姥时在农村绣的,她在镇子上,而且那四叶草她经过改良,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
舅舅在法院肯定是找了人了,要不然不可能一口咬死这件事。
昨天费连告诉自己,舅舅已经同意了费连和苏荷结婚。
那么一切就会像前世一样继续发展,等春季开学,费连就会跟苏荷一样去上学。
费连家里没有太多钱,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彩礼娶苏荷。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那一万块钱,所以舅舅的山货店已经周转,就不在乎费连是否有钱了?
这和贪得无厌的舅舅一家子,不太合理。
…
唐知越想头越疼。
她抬起头,将自己置身事外,冷静的看向舅舅。
舅舅的脸上已经长了很多皱纹。
两鬓长了不少白发。
舅妈眼袋很深,那个苏荷从始至终,都只顾着看着她那新染的指甲。
只有那个苏花,在盯着自己看。
唐知歪了歪头,也正经的开始大量苏花。
苏花对自己眨眨眼,又摇了摇头,唐知心底蔓延出一种厌恶。
她从前是挺讨厌苏花的,一想到苏花其实跟自己一样可怜,就想拉她一把。
可是几次,苏花都伤了唐知的心。
眼下,苏花这是什么意思。
苏花对舅舅说,“爸,我尿急,去个厕所。”
舅舅眉头紧锁,不知道跟舅妈说着什么,对苏花随意的挥了挥手。
唐知让王哥在这等她。
她跟了上去。
在厕所里,苏花说,“唐知,你要小心点。”
唐知脸色很冷,语气更冷,“我当然知道,我要小心你们一家子。”
苏花叹口气,“对不起,我根本就不敢违抗后妈,前几次都是她让我那么做的,我也没办法。”
“那这次呢,她又下达了什么指令,让你坑我。”唐知抱着手臂,靠在了门框上。
苏花四下张望的看了看,“费连娶苏荷的事,有蹊跷,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拿准了你会输,你一旦输了,你就只能回村嫁给费连,唐知,这次你可一定要保重了。”
呵。
看来,昨天晚上,费连根本就没骗自己啊。
那就跟自己想的全都接上了,自己就会像前世一模一样,失去名声,背上官司,被打回村子,然后嫁给费连,看着费连和苏荷,折磨自己。
舅,你这盘棋局安排的可真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