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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载女帝转身便看到屹立在身后的君赢,顿时红了眼眶。
君赢慌忙上前两步,却硬生生地站在原地,柔声问道:“何人让陛下受了委屈。”
“司寇家……欺朕年幼,逼迫朕纳司寇郇翔为后……打压舅父,欺辱徽儿……那时徽儿病重,司寇郇翔将所有御医都扣在府内的事,朕都没和他计较……如今徽儿都被朕搁置冷宫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连个司寇稚童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居然出口威胁于朕……那模样像是我纳蓝南家的百世基业是他司寇家施舍的一般……你叫朕怎么忍下这口气!”女帝泪流满面,声音哽咽,脸上满满的委曲与不甘。
君赢猛地走近一步,欲上前将女帝拥入怀中,最终却是忍住,怔怔地站在原地:“陛下莫要难过,此时莫要为了些小事与帝后起了冲突,已经忍了两年,难道还差这一时吗?”
延载女帝的泪水,如一根根的冰刺锥进了君赢的心底,让他的心流血不止,剧痛难忍:陛下……为何……为何那些人要如此对你?为何那些人总是让你流泪?陛下你要相信君赢……终一日……君赢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
延载女帝敛下眼眸,低下头喃喃地重复道:“难道还差这一时?难道还差这一时?……还差这一时……”
延载女帝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备上徽儿爱吃的晚膳和点心,今晚朕要与侧君同用晚膳……还有将朕亲手缝制的那条白狐夹袄也带上。”
“陛下,那……夹袄不是为帝后缝制的吗?此时万不能意气用事,那御林军统帅之位,对陛下有多重要,陛下自是知道……”
“让素儿姐姐缝制一个相仿的,朕……不想给他了。”
傍晚的未央宫,皑皑白雪将整个未央湖覆盖,天空还飘荡着稀稀落落的雪花。
未央寝宫内,暖如春日。
自打入冬来,延载女帝特意吩咐未央宫的宫人,帝后体质畏寒,火盆一定要多生几个。
宫人听从吩咐,见别的宫中均是两个火盆,便燃了四个火盆,不想帝后却染上了风寒。
延载女帝得知后,即刻退了早朝,一路奔至未央宫,发下那雷霆之怒,怒斥宫人不遵圣旨,只燃了四盆火,非要将那些宫人活活打死。
帝后劝慰了好一会,女帝方肯罢休,从那日后,未央宫的六个火盆日夜不停。
六个火盆同时燃着,让小小的寝宫有点闷热,虽是如此,帝后也未让人撤下一个火盆。
帝后身着白色单衣,接近透明的肤色因偏干偏高的温度泛着点点绯红,顺滑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脚裸。他莹粉色嘴唇紧紧地抿着,墨玉般温润的眼中透着少许的薄怒:“乐儿怎能如此的无礼,那独孤郗徽不单是陛下未来的侧君,还是独孤国舅的独子,国舅又与父亲政策不和……”
“哥,是他先动的手,那独孤郗徽看似柔弱,打我的时候可一点也不留情,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脸,全是他抓的……”司寇郇乐边说边走到帝后面前,委曲地指着自己的脸。
帝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脸上的伤口,眸中闪过淡淡的心疼:“谁让你跑去挑衅,你都成了这般模样,想来……听说独孤郗徽素来身子赢弱,罢了……一会随我去看看他去。”话语顿时柔和起来。
“嘿……就知道哥最心疼我了,我随你去看他就是了。他被那人罚到思过房去了,我还没见过思过房是什么样的呢。哥,你不知道,那人见到我脸上的伤,也是心疼得不得了,身子一直抖啊抖,那手都是冰凉冰凉的,我还给她暖了呢,哥……你怎么了?”
“你说……槿儿去了?”帝后嘴角的浅笑僵在嘴边,手停在半空中。
“是啊,我当着她的面,给了独孤郗徽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她还是把独孤郗徽关进了思过房。”司寇郇乐眸中满满的得意。
“乐儿你……”帝后合上眼眸良久,猛然起身,快步开门朝外走去。
“哥,你去哪啊?哥你衣袍还没穿呢……哥我脸上还没上药呢!”
“等我回来。”门外冰冷空气中,传来帝后冰一般的声音。
霞央宫的思过房,冰冷漆黑幽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
“徽儿喜欢吗?这雪狐是娘子亲手猎下的,半分瑕疵都没有。这做工虽然不是很好,但是这可是娘子第一次缝制的衣物,徽儿不要嫌弃娘子的手艺。”延载女帝席地而坐,将稍大的翻毛马甲一点点地给独孤郗徽穿好。
“好看……真好看。这是徽儿穿过最好的衣服了。娘子真好。”独孤郗徽一头扎进延载女帝的怀中,娇声说道。
延载女帝嘴角含笑,笑意直至眼底,她伸手抱住搂住独孤郗徽:“徽儿就是太瘦了,才让那司寇小贼如此欺负。”
“娘子……不生徽儿气了?”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仁,怯怯地看向女帝。
延载女帝怜爱地拍了拍独孤郗徽消瘦的小脸,轻声说道:“娘子,没生徽儿的气。娘子生自己的气,娘子保护不了徽儿,让徽儿为了娘子的无用而委曲,徽儿身上还疼吗?”
“徽儿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娘子……徽儿不委曲,一点也不委曲,其实……今天是徽儿先动的手……”独孤郗徽小脸惨白,睫毛颤动,将头埋在女帝的肩膀,小声说道。
“嗯,那徽儿为何要动手?”延载女帝安抚地拍了拍独孤郗徽的背。
“他说……徽儿是个丑八怪,连他半分都比不了,怎么和……怎么和他哥比,连那些个阉人都比徽儿好看百倍千倍……就算徽儿赖在霞央宫,娘子都不会多看徽儿一眼。”独孤郗徽钻进女帝的怀中瑟瑟地发着抖,“娘子……娘子……徽儿也不想长成这般模样,徽儿也想和漂亮哥哥一样好看,可是徽儿怎么长都长不好看,娘子不要嫌弃徽儿……好不好?”
延载女帝有手托起独孤郗徽的脸,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我的徽儿善良可人,在娘子眼中才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了。……司寇家的人个个阴狠毒辣,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和我的徽儿相提并论。”
独孤郗徽紧紧地攥住延载女帝的衣襟,泪水洗过的眸子,如青玉琉璃一般剔透:“真的吗?”
延载女帝怜爱地搂住独孤郗徽,轻轻地拍了拍:“当然是真的了,娘子最喜欢徽儿。”
“可是娘子……”
“嗯?”
“娘子为什么要造那么漂亮的宫殿给他?”独孤郗徽依偎在女帝颈窝,小声问道。
“娘子自小在凤仪宫内长大,那里是娘子的家,也是徽儿的家,娘子和徽儿共同的家又怎能让司寇家的人占据?娘子要给徽儿留着凤仪宫,等着我的徽儿长大,到时再回来与娘子一起住,可好?”延载女帝轻轻地捏了捏独孤郗徽的小鼻子,柔声说道。
“娘子真好。”独孤郗徽嘴角上扬,乖顺地依在延载女帝的怀中。
女子微微垂眸,叹息一声:“娘子不好,娘子以后还会让徽儿受委曲,受很多很多委曲,徽儿怕吗?”
独孤郗徽抬起脸来,小狐狸般的眸仁中满满的坚定,他凝视着郑重地摇了摇头:“徽儿不怕,只要能跟着娘子,再委曲徽儿也不怕。”
“徽儿……我的徽儿。”
“娘子……要走了吗?”
“不走,今□□子同徽儿一起在思过房思过。”
门缝中吹来一阵寒风,延载女帝怀中的独孤郗徽猛地一哆嗦。女帝将独孤郗徽搂得更紧,裹得更严实。
门外,帝后绝尘的脸上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如羽扇般的睫毛上覆上了层层薄薄的冰雾,青紫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单薄的身子如寒风中的落叶一般轻轻地抖动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心,已被指甲刺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地流了下来。他如失了魂的鬼魂般,飘出了霞央宫,那双墨玉般温润的眼眸,已是通红一片。
“哥哥……哥哥真如天人一般好看。”
“哥哥说得不对,今日我们既已成亲,便已是夫妻,何来君臣?”
“嬷嬷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百发齐眉,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儿孙满地’,哥哥不懂吗?”
“哥哥为何要同大家一样叫槿儿陛下,哥哥今日既已与槿儿成亲,以后就是槿儿的后。槿儿今后只对哥哥一个人好,哥哥叫槿儿的名字好不好?好些年都没有人叫槿儿的名字了,槿儿好想听哥哥叫槿儿的名字。”
“哥哥真好。”
“那是长乐廊,与之相对的是未央湖。哥哥看见那处宫殿没?那是槿儿为哥哥所建的未央宫,长乐未央……望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哥哥喜欢吗?哥哥!哥哥……”
“槿儿是九五之尊,这世上一切的一切全是槿儿的。槿儿喜欢哥哥,自是要给哥哥最好的,那怕不要这锦绣大地,万里江山,也希望哥哥每日都能快快乐乐的。哥哥不要责备槿儿,槿儿会难过的。”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耀辰528年延载一十二年冬初
帝后——司寇郇翔再度感染风寒,此次病势凶猛。
帝后一直咳血不止,一度药石不进,昏迷不醒。
女帝心焦如焚几度落泪,日夜相守,整整一个月未议朝政。
月余后,帝后方能勉强下床。
延载女帝欣喜万分,鸣谢天恩,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