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纪山眼中的黑沉如同暴风雨一样,见言璟仍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由怒从心生:“你就这样自暴自弃!你的承诺呢!信念呢!林家满门上下还等着你……你看看自己,不过是手刃了一个海匪,就这般自我糟践,你的性命难道还比不上她?”
言璟眼中更暗,死死咬住舌尖,逼得自己把那句话重新咽回肚中。
是啊,那不过是海匪。
可是,当那个大肚子的妇人卑微地求着,那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是否就注定了海匪的命运。
每回训练到半生不死时,他设想过多次,下一步……就是刀光剑影,第一次的血光。
纵使他隐忍了千百遍。只是当匕首从那个妇人的手里转了个方向,身体如同每一次的训练一般,轻易地割去她的喉咙,腥甜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身。
哪怕自己是被她骗得扎透了胸腹几欲死去,可心底里那彻骨冰冷,怎么也拂不去。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对方还是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
可是纪山无情地教他明白,看似最弱的人,却是真正能在不经意之间收走他性命的人。
纪山重重放下药酒和疮药,目中带着隐隐的沉痛,“能不能挺过去。这是你一个人的事。药我放在这里,离下一座岛还有五日,你的心思再不放开。根本无人能够治好……你自己想想吧……为了还能坚持守护的人。”
还能坚持守护的人……
整个脑袋滚烫,眼前阵阵发黑,言璟根本站不住多久,渐渐滑倒在地。血珠子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即便捂住胸腹那处伤口。仍然控制不住的发颤。
离死的滋味,他尝过几次。
没有一次比这来的更加真实。
疼痛一层一层,慢慢剥离神智,似乎眼前的景致都迷迷蒙蒙。
“阿迟,你要记得,跑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言璟哥,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记得我说过的话。”
“……这个锦囊,可是我亲手绣的哦……记得小葫芦,这是灵丹妙药,不到万不得已,可别贪嘴吃了下去。”
“……你眼里根本就是不信嘛……”
“言璟哥……”
“言璟……”
舌尖一股浓郁的血腥充斥口腔。这丝疼痛拉回了一些神智。
鲜血浸湿了衣裤,那只手。缓缓地从腰间摸到了从不离身的锦囊。
血迹浸染,就连葫芦的壳,都透着一些暗红的痕迹。
“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懦夫……什么大义生死,我在乎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已经过了两天。
“高烧退了吗?”一声轻咳,纪怀安淡淡问道。
纪山点点头,“昨晚就退下了,也许是他放开了心思,伤口也总算制住了。幸好没有恶化,不然……我还真怕他挺不过去。”
纪怀安听了这话,重新低头看桌上的航线,比较了一番,从怀里掏出三块龟甲掷在桌上,“卦象倒是变了,险象环生,却有一处岔口,将这凶杀之气全然卸去。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有惊无险,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到达最近的岛屿。这一回是我们大意了,居然被倭琉觉察到了蛛丝马迹,扮作海匪冲我们来,幸而全部击杀……这一趟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吧。”
“那么漠北之行……”纪山心头有些犹豫。
“冬天是赶不上了,有了沈瑜卿的药手回春,周晟衍定然会执意重回漠北。如今周幕迟的伤还没有好,北寒之地,如何能抵住那恶劣的天气。”纪怀安打量纪山一眼,见他手臂上已经褪了纱布,指了指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纪山居然有些微赧,扯了扯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露出手臂上一条若蜈蚣的长疤,“我去帮他换了药,手臂上的伤有些裂开,我干脆就就直接用了药师给他开的那份。这次的药比往常好多了,不过几日就浆住了伤口,再过几日就能结痂了,到时候正好能回杭城去,也不会让人看出什么来。”
纪山说罢,随着纪怀安定定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干裂的嘴唇,青白的脸色,言璟第一次踏出船舱,见到的却是一副海上清明,薄光漫漫,海面粼粼碎光,似乎将一切洗涤澄净。
他喃喃自语片刻,过一会儿拖着身体走到了甲板船舷处,对着那海岸愈来愈清晰的陆地,静默不语。
纪怀安微微一笑,只有虎爪,没有一颗凶狠的兽心,如何能争夺兽王之位。
他的第二步棋,已经显见成效。
深谋如他,又如何会把全部筹码,压在一个人身上。
他已经,没有机会,下错任何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