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请入厅中,我马上就到。
齐豹急急穿束整齐,大步流星地向前厅赶去,一进厅,便满脸堆笑地拱手道:弥大夫,稀客,稀客,大夫怎地嗯
他浓眉微微一皱,诧异地看着与弥子暇同席而坐的那个男子,两人都是衣轻任好风的一袭素白袍子,弥暇婉娈妩媚,那男子却是极具阳刚之美,他此时刚刚站起,细腰乍背,身形雄伟,比弥子暇高出了一头半,容颜英俊,双目有神,腰板挺直,随意往那一站,便自有一股凛然不凡地气势。齐豹双目微微一眯,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弥子暇拱手笑道:齐大夫,弥暇来得冒昧,失礼了。弥暇这位好友,要面见齐大夫,今日弥暇是陪他同来地。
哦齐豹神色微微一动,立即摒退左右,疑惑地道:这位是
庆忌微微一笑,踏前一步道:齐大夫,只一年不见,大夫便不认得本公子么了
齐豹满脸困惑,庆忌又道:吴国庆忌,一年前曾见卫侯,当时齐大夫
啊齐豹惊叫一声,因使力过度,下颌关节出咯嗒一响,失声叫道:你是庆忌,公子庆忌你现在不是应该身在艾城么,何以
说到这儿他变色道:公子怎么会来了帝丘是得了卫侯之请还是擅自前来
庆忌笑笑道:齐大夫不请本公子就坐吗庆忌虽是不请自来,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公子请坐。齐豹看看弥暇,神色平静下来,在他想来,有弥暇作陪。庆忌出现在曲阜,应该是卫侯相邀了。只是不知他来见自己,倒是为了甚么。
庆忌落座。齐豹再度问道:公子是应国君之邀来到帝丘的吗不知今日光临鄙府,所为何事
庆忌微笑道:庆忌此来,既为相助。也为求助。
齐豹瞪起眼睛道:公子此言何意
庆忌道:齐大夫可知,你等与君夫人携手对付公孟絷大夫,步步紧逼,已然惹恼了他。往昔一次次去职收田,虽令大夫颜面扫地,成了帝丘诸大夫们眼中地笑话。却无实际损失,而这一次公孟絷大夫动了真怒,已说服卫侯,意欲收回你和北宫喜大夫封邑田地,削你等爵禄了么
齐豹听了骇然一震,失声道:怎么可能,公子不是虚言逛我么庆忌平心静气地道:是真是假,庆忌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庆忌还是听子暇说的。
齐豹一双虎目立即瞪向弥暇。弥暇有些局促地道:这消息是寺人雍疽告诉弥暇的,他说,昨日国君往公孟絷大夫府上赴宴,国君亲口答应了公孟大夫,已将此事交予他负责,不日,公孟絷大夫调动兵马到帝丘附近策应。便下令拿你了。
齐豹听至此处已确信无疑了。他自被免职,整日派人到宫中打探消息。促请君夫人出面为他讨回公道,无意中已打听到消息,公孟絷正调黄河边一支防军急返帝丘,当时未想此时与他有关,此时听了弥暇地话,两相对照,那便确信无疑了。
一念及此,齐豹顿时面色如纸,惨白一片,以前公孟絷羞辱他,反复收其田,罢其职,但爵位仍在,仍贵为大夫,想要复起也易如反掌,如果说这次要把他的上卿之位也剥夺了,那就成了庶民,是真的再不可能重得此位了。
再进一步讲,公孟絷既然下狠心要夺其身份,那就断不容他再活在世上,夺卿位只是第一步,等他成了庶民,要除掉他便只是一句话地事了。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他可比不得齐国地国高两氏,国高二氏是周天子亲封的齐国世卿,齐国国君依制只能罢黜他们另立两氏门下子弟为家主,却无权削其家族世袭上卿之权,他则不同,只要卫侯点头便成了。
秋色已深,天气并不炎热,可是齐豹刚刚舞过铁槌,浑身血脉已然行开,此时骤闻这样消息,一时骇得呆若木鸡,动也不动,可是那额头颊上,却是冷汗淋漓而下。
不可能地,不可能的,我齐氏一族辅佐卫侯劳苦功高,数百年来忠心耿耿从无2意,国君若无端削我卿位,岂不寒了国中各世族之心
那有什么,天下只患无君,宇内何忧无臣至于卫国众卿,到那时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你齐大夫是否灾祸临门
我有何罪仅为开辟私田吗那荒原野地,纵然开垦,逃避了税赋,也不致因此削我卿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孟絷大夫若想制你与死地,罪名还不是想找出多少,便有多少
齐豹怵然心惊,忽地起立道:我要马上求见君夫人。
庆忌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微笑道:恐怕君夫人这次也救不了你,君夫人若能救你,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况且卫侯的一番心思,现在嘿他转向弥暇,问道:雍疽说,公孟絷大夫邀卫侯赴宴,还请了一位善剑技的美少年献舞于他,是么
弥暇自己就是卫侯娈童,提起此事颇有些不自在,他略显忸怩地道:是,听雍疽说,那少年剑艺出众,容光照人,卫侯见了,失魂落魄,因为当时不能将他带回宫去,一路上长吁短叹,回了宫后还还茶饭不思呢。
说到这儿,弥暇的话语口隐隐醋意。
齐豹心道:难怪他与我并无深交,却不惜得罪了公孟絷,把这样重要地消息告诉我,原来是担心公孟絷献美人。夺了卫侯对他地欢心。可是庆忌
此时,他才清醒过来,忽地想起庆忌方才所说的既为相助。也为求助来,连忙向他问道:庆忌公子既探知了消息,又赶来告知于我。未知公子意图何在
庆忌看了弥子暇一眼,歉笑道:子暇可否稍离片刻,这些事情你知道地越少越好。
当然。弥暇自知对这些官场上尔虞我诈争名斗利的手段他是一窍不知,庆忌不让他参与,确是为他考虑,便乖乖起身向外走去。
齐豹忙道:弥大夫哪里去。总不成让你在院落中站着,弥大夫请坐无妨,我请公子入内室言谈便是。
当下齐豹请回弥子暇,引着庆忌到了后室,闭紧门户,这才紧张问道: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庆忌道:阁下如今的紧迫情形和可怕后果,相信齐大夫已了然于胸。欲化解此劫。只有一个办法。先制人
齐豹目光一闪,紧张地问道:先制人公子何意
庆忌晒然道:大夫何故明知故问先者制人,后者制于人。如今你知道了公孟絷地阴谋,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不若抢先动手,把公孟絷置诸死地,阁下的危局自然迎刃而解。
齐豹听了这番石破天惊的话,直骇得面色如土。耸然道:公子怎么想出这样主意来这这已形同谋反了。国君岂肯答应,必然要治齐豹之罪。何况。公孟絷手握兵权,凭我手中几百家将要杀公孟絷,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成不成,此计不成。
齐大夫,你现在已陷死地,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奋力一战,唯有一战,才有机会,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庆忌冷冷地道:这一点,你先要想清楚。至于你所担心地,不过是公孟地兵权。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解决。
齐豹身子一震,紧紧盯着他道:公孟絷手握兵权,齐豹如何能胜之公子请详细道来。
庆忌夷然一笑:公孟絷虽有千军万马,他身边却不足千人之数,合齐大夫北宫大夫大夫公子朝四人之力,聚齐了各自的家将,人数上已足以抵敌,何况是以有备算无备呢至于外围之兵,庆忌不才,愿引所部阻之于帝丘城外,帝丘城中纵然闹个天翻地覆,庆忌也不放一兵一卒进城,如此情形,齐大夫觉得可有胜算
听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齐豹先是大张双眼,骇然望他良久,继而方狐疑地道:公子如此相助于我,未知公子有何所求
庆忌坦然道:无他,一为求个便利,立效力之功,邀欢于君夫人足下,能容庆忌招兵买马,以伐吴国;二来嘛,复国聚兵,缺钱少粮,如果庆忌有助君夫人齐大夫与诸公脱离险境之功,相信君夫人与诸公能够予以援助。余此,别无他求。
齐豹仍然疑虑难释,又问:攘助我等,危险重重,并无十分成功把握。阻止公子继续招兵的是君夫人,何以公子仍求到君夫子面前,却不去求公孟絷相助
庆忌从容答道:有需方有售,有卖方有卖。公孟絷春风得意,大志得酬,齐大夫等一旦倒下,整个卫国再无敌手,试问他有何需要庆忌效劳的地方而诸公则不然,如今诸公危在旦夕,境遇比亡国投奔于卫地庆忌还要凶险。诸公此时正需强援,兼之时间紧迫,远水难救近水,若想反抗,能依赖的唯有庆忌而已。合则两利,分则君失其身,我失其国,那么为什么不携手合作呢
齐豹听了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庆忌这番话在情入理,他倒不疑心庆忌别用用心,只是思虑如此行事地种种后果,时而想及卫侯震怒,一口否决这个大逆不道地主意,时而想及自己家族从此没落,自己本人很可能也要被人暗杀于街头,咬牙切齿地决定拼死一搏,时而又担心卫侯宫城之兵为公孟絷解围,那时满门都要抄斩。
庆忌言道:齐大夫,你与公子朝北宫大夫褚大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此大事何必你一人承担,这件事你可以与他们商议一下,是要险中求生,还是坐以待死,大家不妨一齐行动。至于宫城禁卫力量,你莫忘了,宫里面还有位南子夫人是站在你们一边的,只要她能牵制片刻,待得公孟絷人头落地,一切尘埃落定了。
齐豹举棋不定地道:难,难啊,宫城禁卫,由国君亲族掌握,君夫人怕也调动不了。
这有何难想个法子先把卫侯软禁起来,等到尘埃落定,再恭请卫侯还朝,他纵然心有不甘,还敢处斩已经掌控全局清除奸佞有功地一众臣子吗
庆忌这一招却是吸取了伍子胥的教训。伍子胥在郑国蛊惑野心权臣叛乱,就是因为没能先把郑国国君控制起来,使他逃了出去,召来兵马,这才功败垂成,逃离郑国。如今他要利用无路可退的险恶处境逼迫齐豹等人反抗公孟絷,自然要先把国君控制起来。
齐豹思前想后,终觉不妥,不禁连连摇头。
庆忌说到这儿长身而起,面作不屑地冷笑道:公孟絷磨剑霍霍,已经要砍到你地头上了。大夫却在这儿犹犹豫豫,难定取舍,庆忌早听说齐大夫神力无敌,有万夫不当之勇,乃卫国勇士,这才曲意结交,攀附大夫,想不到竟是优柔寡断,对公孟絷一个跛子怯怯胆寒,犹如一个无能妇人,真是笑煞天下英雄罢了,你且自闭家门等死吧,庆忌告辞
庆忌一掀长袍,大步向门口走去,齐豹被他说地胀红了脸,眼见庆忌已握住门柄,忽地大喝一声道:公子且慢
庆忌回头,只见齐豹慢慢垂下头,低低说道:公子且慢,此事此事且容齐豹召来知己,磋商一番。
好,庆忌便在弥暇大夫府上等你消息.只是时间紧迫,自黄河口岸到帝丘,不过数日行程。公孟絷大军顷刻便到,希望大夫不会等到剑戟临身,满门抄斩的时候才会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