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桂英笑着又递过一碗过来。“我不要了,吃不下了,桂英姐!”
“哪个是喊你吃,给你干爹抬过去!”
“哦,莫乱说,不是我干爹!”富顺一边说着一边朝不远处的桥洞走去。这个天很烂漫的姐姐呀,还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呀!宁愿她永远不知道吧!
“来,把这个吃了!”桂英在富顺刚刚没喝汤的面碗里加了两个荷包蛋,递给刚刚返回来的富顺。
“桂英姐,你吃一个,我真是吃不下了。还有,刚刚叔叔那碗里没鸡蛋呀!”
“哟,我就说是你干爹嘛,关心得很呢!有,在碗底底下,操空心!”
富顺吃着鸡蛋,看着这个看仓库的女孩儿,这几天不在太阳底下,皮肤白净了不少,头发也学着城里人扎了起来,除了稍微寒酸的衣服,也和城里的大姑娘没有两样了。只不过,她很快又要回到那个贫穷的山里去了。哎,这事儿不应该瞒着,还是告诉她吧!
“桂英姐……我……我和你说个事呢?”
“啥子事?”
“王嬢嬢……王嬢嬢最近身体不太好!”
“管他王嬢嬢、李嬢嬢做啥子,你身体好就行!”
“我是说你娘,你娘疯了!”
“你娘才疯了……你刚刚说啥子哎?”
富顺有些为自己刚刚那句冲动的话自责,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来转达这件事。“桂英姐,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河里涨了好高的水不?那回是石桥河涨了大水,我们湾湾里的石河堰垮了,你们家老房子被埋了……”
“莫乱说哈,你个烂嘴巴,石河堰几百年了,哪哈儿垮了嘛?”
“就是两三个月前,今天淑芬给我写信说的!”
“哪个给你写信?”
“淑芬……”
“我就晓得你龟儿子忘不了你那个妖精妹娃子,你偷偷摸摸给他写了好多信?安?……”
富顺怎么也没想到,糊涂的桂英姐这个时候关心的不是她家里的情况,而是谁写来的这封信,并且开始了一大段难听的破口大骂。直到她精疲力竭的时候,才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来看着富顺,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
“富顺,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淑芬从来不得哄人!”
“淑芬淑芬淑芬!……我现在问你我娘他们!”桂英又咆哮了起来。
“好好好,桂英姐,我晓得你难受,我想你娘和你哥应该没得啥子问题!”
“你想个屁,快把你那个妖精妹娃子写的信拿来看下……”桂英立马后悔了,应为她根本就不识几个字,“……念一下,现在我娘还有我哥住哪里?”
“生产队安排到有住处!”
“那就好!”没想到在得到“还有住处”的答案之后,桂英姐的回答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富顺不能理解,这个在家挨惯打的姑娘,念及的并没有他刘富顺那么多,那个地方垮塌了,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牢笼解开了,只要她们还活着,还有一个住处,也就够了!至于那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如果她有能力去改变,那她挨的打至少要减少一半。“疯了好,疯了也就啥子也不晓得了!”桂英默念着,去收拾碗筷和仓库去了——再过一会儿,夜间停靠的货轮又要卸货了!
“桂英姐……”
“富顺,你不用劝我,我不得回去,你快去点货吧,船来了,明天记得把刘叔的碗带过来!对了,你回信的时候让你们家人转告一下,我过得很好,还不想回家!”
富顺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仓库。的确,码头的货轮已经靠岸了!
卸完货已经是半夜,桂英锁好仓库的门之后,钻进了那个狭小的被窝——一个在仓库边隔出来的窄间里搭的木板床。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惧怕了,因为只要她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富顺和“刀疤刘”住的地方,只要喊一嗓子,那边就能听到。之所以让她来看仓库,完全是富顺对她的“照顾”,她是多么珍惜这份工作呀!可是这个夜晚,她已经泪流成河,傍晚那些坚强的话不过是气急败坏的胡说,那个她成长了十五年的家呀,就真的被掩埋了吗?她不是不想回家,她是怕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把她打死呀!
桂英含着热泪睡着了,几只罪恶的大手正在幽暗的路灯下向她缓缓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