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人,身着白色束袖的貂毛滚边覆绢纱锦衣,肩宽窄腰,背脊挺拔,手里牵着匹黑色的骏马,通身竟无一丝杂色,神骏非常。那马儿仰着高傲的头颅缓缓踏来,也不正眼瞧人,只轻轻一甩尾,便抖去了一路疾行时道上沾染的尘土。
他似乎刚刚入城,还戴着北地用以遮挡风沙的帷帽,黑色的皂纱下辨不清眉目,迟重的灯影里,只有秀丽的下颌若隐若现,唇角略扬,约莫含着一丝曼妙的笑意。
他身侧跟着的卫士倒是极为俊朗,只是不苟言笑,腰悬佩剑,神色冷肃。另一边胡衣踏靴的婢子也颇为美貌,神情傲然。
那小贩上下打量他,拧着眉道:“既然入城,何不除下帷帽?藏头露尾,必是宵小之徒。”这东珠本是他阿母赐予之物,稀罕异常,他怎么舍得就这么给了不相识之人呢?
“来得匆忙,尚未思及。”这人倒是不和他计较,坦然一笑,抬手摘下帷帽。
小贩愣住,更听得身边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此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神色却颇为镇定,面容洁白无瑕,目光明净,薄薄而微抿的唇,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虽然生得端丽娴宁,雍容高远,目光流转间却神采飞扬,风流无限,自有一股旁若无人的况味。仿佛白雪中俏然生姿的红梅,清丽出尘之余,更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这趁夜入城、策马而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俊极无俦的后生。
古有掷果盈车的潘安,小璧人卫阶,侧帽风流独孤郎,皆为当世难得的美男子,但是,见了此人,让人顿时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那小贩痴痴地望着他,神情早不复方才的傲慢。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直到他身侧的那个胡女轻嗤一声,对这小贩伸手道:“东西拿来吧。”
小贩回神,目中顿时多了几分敌意,抱着那东珠犟道:“你家郎君尚未开口,几时轮得你这小奴开口?你怎知他对的不差?”
那婢女傲然道:“公子怎会猜不出区区一灯谜?”还要再言,那年轻人却拦住她,侧身对那小贩微微一笑,声音温润,“下人不懂事,女郎勿怪。君子不夺人所好,就此别过。”说完一拱手,圈了马便转身离开。
那小贩一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装束如此周全,怎么就被他一眼看穿了女儿身?当下不由面色绯红,却放声在他身后道:“阿奴是元氏阿九,郎君何人?”
秋姜在一旁听得凛然,汉化迁都后,不少鲜卑族姓氏改为汉姓,以洛阳所在河南郡为郡望,河南元氏、长孙氏、源氏、宇文氏、于氏、陆氏、窦氏等家族由鲜卑贵族摇身一变成为汉门世族。
元姓便是汉化前的鲜卑拓跋氏,也就是鲜卑魏庭皇族,而在这豫州一带,唯有魏帝皇叔河南王一族为元姓。河南王膝下只有一个贵女,那便是在家行九的彭城县主元梓桐!
秋姜怎么也想不到,随便出来参加个上元灯会就遇到了皇族贵女。
远处灯影下,那年轻人勒马回首,也不搭话,只是望着她远远地笑了笑,转身没入了人海里,再也看不到了。
歌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时候,呆愣中的人群才沸腾起来,疯了般朝他离开的方向蜂拥而去,真有古时候“掷果盈车”的盛况。
等人潮散去,青鸾和锦书好不容易找到她,见她只是微笑地望着人流散去的方向,锦书不解道:“娘子在看什么?”
秋姜虽不好色,亦觉得此人风姿绝世,叫人赏心悦目,心情不由大好,回头对她笑道:“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想必,‘姚兴赌之而醉心,宋祖闻之而动色’,不过如此。”
锦书茫然地望着她:“宋祖奴婢知道,但是,姚兴是什么人啊?”
秋姜笑而不语,也不作答,打开檀扇大步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