挼成一团,周瑜继续说道:“怎么了?他最近身体不好?前两天伯符和子义还在酒馆看见他了。”
“不知道。”沈娴没好气儿地说道,她藏在袖中的手掌攥成了拳头,掌心中硌着一块圆润的平安扣:“人都看不见,哪里管得着人家是不是去喝酒了?给他开的调理的药也不吃,作死算了。”
周瑜微微一晒:“真作死了心疼的人不还是你?”
“我才不会呢!”沈娴蹦了起来,她双手往桌案上猛地一拍,身体前倾瞬间逼到了周瑜的面前,看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谁会心疼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同时伴随着具有强烈的孙策个人色彩的大嗓门:“公瑾?商羽?文和说你们在书房,我有点事——”
孙策闭嘴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俩干嘛呢?”
“某人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周瑜好听的声音中藏了浓浓的笑意,他握着笔杆反手一挥,将笔尖朝着沈娴的脸上点去:“是不是,三妹?”
沈娴赶紧往后撤,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被周瑜一笔点中鼻头,留下了一道浓浓的墨迹。
沈娴:“……”
孙策看见沈娴的花猫脸,一时之间忘记了沈娴刚才和周瑜称得上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捂着肚子笑道:“啊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
沈娴狠狠地瞪了孙策一眼,可惜孙策完全不受影响,还对着她吐了吐舌头,于是沈娴憋了一肚子的气顿时被孙策像戳气球般戳破了,她无奈地摇摇头,随便摸出块手帕把鼻尖上的墨迹抹去。
擦干净后沈娴将手帕折叠好收回袖中,这时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掏出来的这块手帕是还在益州的时候,郭嘉跟她要的。
那时沈娴差点儿搞砸了荀攸和蔡琰的婚事,却又在大街上带着甘倩巧遇了赵云,便赶紧把两人凑做一堆,拽着郭嘉跑了。在回家的路上沈娴打了个喷嚏,郭嘉给了她一块手帕,沈娴说洗干净后还给他,郭嘉却说不如送块新的。于是——
沈娴蹲在院子里面剪了一下午的布料试图穿针引线缝手帕,还被气势汹汹跑来算账的甘宁看见嘲笑了好一通。当着甘宁的面沈娴扔了剪刀和布料宣布自己不干了,可等甘宁走后她又默默地蹲回去继续拯救那块被剪坏了的布料。
折腾了好久,毫无缝纫天赋的沈娴在浪费了好几尺珍贵的锦缎之后终于做成了一块歪歪扭扭的手帕,她拎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心看第二次,那手帕简直比郭嘉腰上挂着的那个荀彧他家小闺女缝的香囊还要磕碜。
送出去绝对丢人!于是沈娴就默默地揣进自己怀里了。
后来沈娴没再提这事,郭嘉也没问过,看起来就像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而傻不拉几的某人却当了真。
“呵……”沈娴自嘲地笑了笑,把手帕揣回袖子里面。
那边沈娴握着块破手帕发了一会儿呆,这边周瑜终于把沈娴的信重新抄完了,他问孙策:“你有什么事?”
看起来孙策醉酒亲周瑜和贾诩的事情已经被揭过去了,周瑜现在一脸坦然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也没对孙策实施什么无视*和冷暴力。可是看着周瑜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孙策就是有些心虚。
孙策咳嗽一声说到:“呃,是这样的,其实也没什么……”
他扭扭捏捏了半天,周瑜也没有不耐烦,而是一直耐心地等着,于是等了好半天,孙策终于说道:“公瑾,那个,抱歉啊。”
周瑜微微一愣,扑哧一声笑了:“怎么?”
“没、没什么!”孙策猛地摇摇头:“还有件事,明天我派人把咱家人送去益州,就不去丹阳了。”
这是之前大家就商量好了的,反正最后都要去益州,早去晚去没什么差别。
沈娴回过神来刚才听到了孙策的话,她并没有注意到孙策和周瑜之间流转着一抹奇怪的气氛。
沈娴说道:“我通知子龙让他出来接一趟了,你尽管放心送吧,低调一点走长江,刘景升查不到的。”
“把该送走的都送走了,就没什么顾虑了。”沈娴笑了笑,她脸上浮现出了自信的笑容,对孙策和周瑜伸出了拳头:“我们会赢的。”
孙策兴奋地跟沈娴碰了碰拳,周瑜则抬手在沈娴脑门上打了一记爆栗:“放心吧,主公。”
很快大家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庐江只剩下沈娴和刘繇两个人镇场子。刘繇每天早晨乖乖地来太守府报到,看公文处理各种积压的事务,下午跟沈娴道别后再下班,风雨无阻,从不迟到早退,堪称下属的楷模,每次看到他沈娴都要感叹一下自己手下那帮除了荀彧外都很会偷懒、没事儿就拎着鸟笼子上街转悠喝茶聊天的“老大爷们”。
生活变得无聊起来,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事情。然而在这种死水一般的平静中,沈娴却渐渐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风雨欲来前满山吹过的潮湿腥气,微微令人作呕。
沈娴放下公文,抬手轻轻按揉着阵痛的太阳穴,这时她忽然有些怀念某人冰凉的指尖的。
细微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压了下来,沈娴看向抄手站在自己面前的刘繇,他正低声说道:“这是这个月抓到的第三个奸细了。”
“审出来什么没有?”沈娴拎起茶壶给自己和刘繇分别满上一杯茶,然后示意他坐下谈话。
刘繇摇摇头,有些惭愧道:“我并不精通于此道……那些人咬死了只说自己是商贾,但他们的通关文牒是假造的,身份也查不到。”
“审不出来?”沈娴微微蹙起眉头,她灌下一杯尚且冒着热气的茶,任由滚水自自己喉间流过,片刻后整个嗓子好像都烧了起来。
沈娴轻轻笑了笑,她推开门对守在外头的裨将说道:“去把我师父请过来。”
然后沈娴转过头看向刘繇:“我们去大牢走一趟。”
“我亲自审。”
牢中阴暗且潮湿,沈娴拎着裙摆在狱卒的指引下慢慢地走了进来,刘繇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既不越过也没有落后太多,沈娴想跟他说什么,微微偏过头就可以了。
“这牢中还有多少犯人?”沈娴低声问道。
牢头吃不准自己该不该回答,因为沈娴并没有看他,但能跟这位大人说话的机会寥寥无几,把握住说不定还能……还没等牢头下定决心,刘繇便双手一拱回答道:“只剩下三十余位,其它的在瘟疫爆发时都感染了病症,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牢头暗道可惜,他有些怨恨多嘴的刘繇,却也不敢吱声,只能在心里想想。
牢房这种环境糟糕的地方也是瘟疫的高发地,而且一旦发作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因为大夫们都先去救普通百姓了,谁管得上关在牢里的罪犯?
“这些人都是死囚?”沈娴又问。
“除了四位手上有命案、已经上报朝廷判了秋后问斩的,其余都不是。”
刘繇继续说道,二人一问一答地聊了好多。不管沈娴问什么问题,刘繇始终调理清晰,语言简明,哪怕沈娴只是随口一问,他也能说得十分准确,不由得让沈娴刮目相看。
沈娴眼中带了浅淡的笑意:“这里归你管么?”
刘繇摇摇头:“不是。”
“以刘大人之才,在我手下,当真埋没了。”沈娴轻声叹道。
“在下却不这么想。”刘繇正色道:“人各有志,这就是我的所求,还得谢谢刘使君成全呢。”
“刘大人没有遗憾就好。”
给沈娴和刘繇引路的牢头偷偷听了半天他们二人的谈话,却越来越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最后只得感叹大人物们的想法就是跟他们这种小百姓不一样。
三个奸细被关押在牢房的最深处,为了避免串供,他们被分别锁在了三间牢房里面。
这些牢房一看就是刑讯和关押一体的,外面的墙上挂了一堆令人看一眼就浑身发毛的刑具。刘繇偷偷打量着沈娴的神色,发现当她的目光从那些刑具上掠过的时候,却没有显示出哪怕一丁点的不适应。
“上过刑了?”沈娴抬手拂过一根铁质的长鞭,她看着鞭子上残留的暗沉乌黑的血迹,忽然问道。
这次刘繇不说话了,牢头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沈娴是在问自己,他赶忙说道:“上过了!这几个人骨头真够硬的,根本不开口……”
牢头用讨饶的语气向沈娴诉说了好久。
“残酷的刑罚好扛,有些东西却未必能扛得住。”沈娴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出口的方向:“师父?你来了。”
“哼。”华佗冷哼一声,他手里还拎着个挺大的药箱,看见沈娴后不满地说道:“你就让我来这种地方?”
“麻烦师父了。”沈娴对着华佗作了一揖:“这个时候的庐江绝对不能出事,谁想给我捣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给你。”华佗抬手给沈娴扔过去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别用太多,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