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社稷的官员,在卸任时可以举荐有德才者入仕。我受前任太子太傅李瑞安举荐而入朝为官,这位李太傅乃是开国元老,当年辅佐□□陛下打下江山,运筹帷幄,功勋彪炳,堪称无双国士。
起初,言官们慑于李太傅的威望,只敢愤而不敢言。我入仕不久后,李太傅驾鹤西去,他们便联名上书要求皇上将我罢黜,理由从“来路不明,居心叵测”到“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可谓众说纷纭。怎料皇上大笔一挥,批上“朕知道了”四个字,便全数退回。几个老骨头哼哼唧唧、寻死觅活多日,未见效果,只得悻悻作罢。
然,自此之后,他们日日紧盯我一言一行,稍有差错便往死里弹劾。连我多买了几盒胭脂水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演绎成作风问题,我也真是醉了。
“这……”皇上看了我一眼,颇为纠结道:“戚爱卿,你可有话辩解?”
我跪下,朗声道:“回皇上,今次确是微臣失职。太子殿下失德失信,微臣万死莫辞。”若换做平时,我非要舌战群臣,与这些言官拼上三百回合不可。然,想起先帝梦中“重托”,我也只好直面惨淡的人生,叩了个头,悲壮道:“微臣无话可说,伏听圣意!”
如此顺从地认罪,委实不是我的作风。言官们对此表示大惑不解,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齐刷刷地向我看来,不少人的眼中隐有震惊之色。
皇上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恰在这时,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嚷道:“哎呀,你们别拦我!走开,走开!”
“殿下留步!”“殿下不可!”
伴随着侍卫们的惊呼,那厢傅谅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闯了进来。
我暗惊,一阵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他走到大殿中央,来势汹汹道:“你们,谁说要将玉……戚少傅发配边疆的,站起来,我保证不打死他!”他在狱中结结实实地挨了两顿揍,伤得不轻,缠满纱布的右手还吊在脖子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太医搞的,甚是滑稽。
言官们如雨后春笋般哗啦啦地站起来。
我闭眼掩面,简直不忍直视——这货真是孜孜不倦地坑着我啊……
傅谅显然没有料到敌众我寡,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上气得脸都绿了,颤抖的手指着傅谅,“谁、谁让你来的?胡闹!来人,把太子给朕拖下去!”
左右侍卫作势要上前,傅谅忽然抱着胳膊“哎哟哎哟”哼了几声,侍卫又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如今看来,戚大人非但玩忽职守,更魅惑东宫、蒙蔽圣听,致使太子殿下罔顾理法,御前失仪!皇上,若留下戚大人,将来必将重蹈妲己褒姒之覆辙,恳请皇上革去少傅之职,发配边疆!”
“皇上,戚大人留不得啊!”
“女官弄权,为祸东宫啊皇上!”
“皇上……”
言官们愈发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指责我。皇上的脸由绿转黑,猛地一拍桌案,怒道:“都给朕闭嘴!!!”
九龙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傅谅终于意识到这次玩大了,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唇语对他说:“快认错。”
他也算机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这次是儿臣太荒唐,儿臣不该私自出宫,闹出这些事教天下人耻笑,更不该擅闯九龙殿,打扰父皇与百官早朝。对于儿臣出宫之事,戚少傅全然不知情,她绝没有玩忽职守,所谓不知者不罪,求父皇不要责罚她。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愿意面壁思过十日,罚抄《大学》三百遍!”
皇上面色稍霁,却仍是怒意未消,“既然知错,还不快滚下去面壁罚抄!”
我忙趁机道:“皇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甘冒此大不韪为微臣说情,微臣不胜感激惶恐,肯定皇上切莫责罚殿下。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确是微臣辅佐不力,微臣自愿罚俸一年,充入国库。”
皇上捋了捋胡须,道:“依你所言。”
皇上素来知晓太子的资质品性,也知晓我的艰难。近几年,面对言官对我的大肆弹劾,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众多皇子之中,比傅谅出色的大有人在。二皇子傅惟文治武功,贤名在外,封晋王;四皇子傅辰精于商道,贡献国库,封汉王……傅谅完完全全就是最不争气的一个。奈何□□遗言“皇位由嫡长子继承”,元皇后只生了他这一个儿子,储君之位自然非他莫属。再者说,元皇后乃是突厥族公主,近年突厥日渐强大,圈地立国,皇上有心拉拢。是以,依靠着母族的强大支持,傅谅的太子之位坐得很是牢靠,行事也越发不管不顾。
傅谅喜道:“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言官见势不妙,纷纷表示:“皇上,不可轻饶戚大人!”“求皇上严惩戚大人!”
皇上烦躁地拂了拂衣袖,“朕意已决,不必多说,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