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执棋的手,一只修长有力,皮肤光洁紧绷,一只布满沧桑,垂垂老矣。
坐在两端的人,一人英俊张扬,正是青年的最好时候。一人白发轻束,面容已老,眼眸浑浊,却依旧温和沉稳。
二人皆气度非凡,但任谁也不会联想到,他们两人是兄弟。
见叶九秋他们回来了,二人自然的放下棋子,问起之前的经历来。
叶九秋拉着人往旁边的藤椅上一坐,就眉飞色舞的比划起来。待他们说完,也到了叶明春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叶九秋与叶九幽很自觉的离开,叶半夏也慢悠悠的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走的远了,回头再看小院廊下,还能看见二人的身影,在晚霞下别样的美好。
大哥是怎样想的呢?
有察觉到花凉的心意吗?这么多年,一定在某个时候有所意会罢?那个时候又是在几时?
大哥一生未娶,是因为此么?
那为何,也不曾表露过心意?
花大哥不说,大哥也不言,明明彼此间毫无阻碍,怎么就要如此错过呢?
叶九秋神色低落,他想不明白。
“相伴数十年,难道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旁边传来叶九幽的一声嗤笑,“叶九秋,你是戏文话本看多了,脑子里转着些什么伤春悲秋的东西?”
叶九秋眨巴一下眼,登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了,为何要说那二人是错过了呢?
他们相知相伴,已是家人,是知己,数十年岁月朝夕相处,温情脉脉,谁又能说他们错过?
“只是……”叶九秋忽的侧身揽住叶九幽的腰身,将脸埋入那人的胸膛,“我还是觉得遗憾呐。”沉默与说清道明之间,总是有哪里不一样的罢。家人知己与爱人,也不是一回事的罢。
“要是,能如九幽与我这般,那就好了。”
叶九幽低头,在他乌黑的发上落下一吻:“因为在意的不同,选择的不同罢了。”
他眼里带上了笑意,抚上叶九秋背脊的手暧昧的下滑,落在挺翘的弧线上面:“再者,我们与他们有何不同么?哪里不同了?”他恶意的捏了捏结实的臀肉,满意的看着藏在自己怀里的某人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九!幽!”叶九秋继续躲叶九幽怀里闷着自己,不知该甜蜜还是该羞恼。他探手也往叶九幽身后狠狠一抓,“我说的不一样不是指的这方面!”那气势好像是要报复回来一样——如果不看他放上去就黏着拿不下来的手指的话。
“手感怎样?”叶九幽声音低哑,凑在他耳边,撩得人心慌意乱。
“……”还来?叶九秋咬着牙,一字一顿,“很!好!”
叶九幽莞尔,又揉了揉他的:“你的也很好。”
叶九秋:“……”已卒勿念。
因有事来找叶明春的何山见,不偏不倚的撞上这一幕,只觉心肝脾肺肾皆疼,他是做了什么才被自家尸傀闪得在洞府待不下去想来找叶大哥治愈一下却撞见了这俩变本加厉的家伙!
话说现在尸傀的套路也这么深?
何师兄默默扭头就走,想想叶大哥那里还有个花凉,他该去找叶二哥才对——虽然叶二哥那洞悉一切的同情眼神他着实也不想面对。
叶九秋经叶九幽的一番“开导”,也不再胡思乱想,在脑中上演狗血大戏。
他待在灵世宗内,不再外出。如常的修炼,时不时窜一下大哥二哥的门,找小妹顺便帮她带带底下一众小萝卜头,怂恿何师兄炼制一具傀儡来培养感情,关心一下师父又带着狄师叔去了哪里看风景,偶尔与遍布各地的好友互通讯息,大陆上发生了哪些有趣或奇葩的故事,他很快就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然后兴致勃勃的讲给叶九幽听。
如此,过去了三年。
叶大哥走了。
他离开之前半个月,似有自觉,慢悠悠的在家族中,在灵世宗上下转了一圈,将该叮嘱的人,叮嘱的事,都念念叨叨的说了一遍。
也没说多重要的事。
有叶九秋他们在,家族并不需要他担心挂念。
他只是如一般老者,普通的关心着家人后辈,回顾怀念着单纯美好的幼时,跌宕起伏的少时,还有温馨平静的后半岁月。
而后,在一个夜晚安静的离开。
花凉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气绝于相邻小院的床榻之上。
这时叶九秋他们才知道,花凉早在暗中将自己的生机与叶明春牵连。叶明春离开的时候,就是他追随而去的时候。
叶九秋将二人葬于一口棺中。他望着棺内并排而躺的两人,仿若意料之中,好像许久之前就预见到了这个画面。
他沉默许久,目光停留在大哥苍老的面容上,忽的想起几日前,大哥与他缓缓走过燕都小巷时说的话。
那时大哥看着街边的糖人摊子愣了好一会儿的神,不知是说给谁听:“修士的时间,很漫长,太漫长了。”两个漫长里怀着无尽感慨,有怅然,有欣慰,有不舍,有希冀。
因为漫长,所以仙与凡,注定一方独留另一方受尽孤独悲伤的煎熬。
因为漫长,所以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一切都将消弭踪迹,归为平静。
没有开始,或许在最后就能全身而退,在久远的将来会遇见更好的人。
只是大哥不知道,对花凉而言,当年重伤濒死时的初见,那已是一个开始。
或许漫长的岁月之后,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忘记,深刻入骨的感情会不会消磨。
哪怕是花凉,也无法那样断定。
因为将来是不能单凭现下的心意而去随意揣测。
但是仅凭现下的心意,已经足够花凉义无反顾。
大哥没能看出花凉的义无反顾。而一个在极乐殿的险恶下也能一步步走出来的人,若想在另一人面前隐瞒自己的深情与决然,那就不会有丝毫破绽。
“大哥,你心悦于他,对吗?”叶九秋低声问,哪怕他问的人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不愿用几十年的岁月拖累他千百年的时光,所以你未曾开口。”
“但若是你知道你走后,他会这样做,那你也会不说么?”
他轻叹了口气,看向花凉那张惑人的面孔,即使消无声息的躺在那儿,他的花大哥依旧能让阴冷的棺材里也明媚亮色起来。
“不过花大哥,即便大哥没有说过,你也是知道的罢?大哥心里有你。”他垂眸低语,“所以你应了你的承诺,追随而去。”
他蓦然就明白了。
为何极乐殿的仇怨已不再是矛盾,花凉依旧缄默不语。
他爱他至深,死生也会相随,但唯独这一点,不能叫他知道。
因为一旦他知晓,便会担忧,会牵挂,会悲伤,会放不下。舍不得离开却不得不离开,死别的痛楚怎能让人一路走好?
这些煎熬人的情绪并不需要。
因为他会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在他离开后,消沉、低落,再随着时间的过去,悲伤也如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悄悄蒸发,不留一丝痕迹——就让他以为是这样,虽有稍许挂念与遗憾,却能安静平和的离开。
然后他会追过去,赶上他的脚步。
所以死别的痛苦并不需要,因为他们很快又将重逢。
那又是另一个开始了。
叶九秋弯了弯唇角,泪水“啪嗒”一下砸落在棺身上。
“大哥,花大哥,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