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被素九这利索扔出口的八个字炸晕了头,惊惶地瞪着眼睛,合不上下巴。
素九对她的惊讶视而不见,又轻飘飘的道:“咱们回灵山的那天,你见到的貌美和尚,是如来尊者座下的亲传二弟子。”
琵琶怔了怔,默默收回下巴,合拢嘴,不吭声了。果然一丁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姑娘。
素九却不打算就这样将话头轻易揭过,又道:“佛子金蝉,终生向道。你可知,这佛道要如何参悟?”
琵琶摇摇头,平日里多情妩媚的眸子,此时只剩迷茫和懵懂。
素九轻叹,道:“佛爱众人,心存悲悯,救济苍生于苦海,普渡万物于怨尤。修佛的多情,也是无情的所在。红尘万丈,他们分毫不染;儿女情长,更是半点不沾。”
这话说得这样明白又模糊,琵琶听懂了。
只觉得一句句的话窜进脑子里,扎得生疼,又让那立于池边的身影越发清晰。莫名的,红了眼眶。
素九已然说完了想说的话,合上书卷,起身走到窗边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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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里住进了一个讨人厌的丫头。
没二两肉的小身板,要说美貌,娘亲和阿姐不知道比她美多少;要说修为,瞧那瘦弱得跟猫儿一般无二的样子,蘼芜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她。
可偏偏这个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丫头,却能让爱板着脸、对谁都冷冰冰的阿姐护着宠着。
没错,蘼芜就是嫉妒素九生得没他好,却能比他更得宠爱。
孩子心性,虽有些冒失,却也算不上坏。
青春叛逆期的少年,总是很难处理自己的情绪,屁大点的鸡毛蒜皮,也能成为顶重要顶重要的事,非得找机会出气才行。
即使出言不逊,即使动手伤人,也不过是怀抱着深深孺慕之情的孩子,用这样别扭又蹩脚的方式,换取在意之人的些许注视和关怀。
可惜,禁闭半月,换到了与素九的和解,却没换到皎光对他如同对素九那般的亲热。
蘼芜在素九走后,陷入了纠结。
阿姐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皎光不喜欢蘼芜?
怎么可能。
她力排众议、以一己之力率领魔君留下的旧部压下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将蘼芜接回王宫立为少主。对他的一应事情都冷眼旁观,将他放养,给予最大的自由和权利,任他嚣张跋扈又因为年幼无知,吃尽苦头,只在必要时暗中出手相助。
皎光兢兢业业地用要求接班人的态度对待着蘼芜,只希冀他能学到安身立命的能力,名正言顺、实至名归地接下清暝魔族的重任,完成父亲的夙愿。
魔族的少主,不能是经不起磨砺的脆弱花朵,总要在最冷酷无情的环境下长大,就像是成长在断壁悬崖的幼鹰,从破壳之日起,便面临着罡风雨雪。
家里的这个孩子,不能温声细语、不能娇惯宠溺;师门里的那个,就恰好弥补了这一腔无处挥洒的母爱,是以皎光心里的情感得到了完美平衡。
而蘼芜并不知道这些。
等素九离开魔域后的某一日,满腹牢骚的青春期少男蘼芜琢磨着心事,沿着忘川,一路往上,直走到它的源头。
“蘼芜是凡间的一种香草,却又多子多孙的美意。”
这是素九临别赠言。
“多子多孙……”
也许,他与娘亲的地位在父亲心里并没有那么薄弱吧……也许,也许他也是有几分在意娘亲的感受,不然,为何又舍得扔下心心念念的魔族大业,为救娘亲而死呢?
也许,也许只是因为爱和责任都太过重要,无法舍弃,难以取舍。
蘼芜想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被忘川湍急汹涌的河水卷席着,冲到了岸边。
那里有一大片火红的曼珠沙华,在清冷的夜里泛着渗人又绝美的光影,纤弱的白衣女子,衣衫湿透、双眸紧闭、两颊苍白,躺在花丛里。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