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的。”桓广阳声音不高,明朗甘爽,如清风拂面,“我进建章宫是可以携带随从的,女郎若想跟过去看看,并非难事,暂时委屈你换了衣裳,充作我的随从便是。”
“真的么?”任江城眼睛登时亮晶晶,一脸激动。
“真的。”她的一双明眸太过璀璨耀眼,桓广阳虽是当着她阿父阿母的面也是心中一阵迷惘,声音不知不觉便温柔了。
任平生眉宇间闪过恼怒之色。
这个桓十三郎胆大包天,当着他的面便敢对他的爱女献媚了!
范瑗悄悄拉了拉他,“郎君,咱们亏欠了阿令十四年,她开心便好,你说呢?”
任平生胸膛起伏,心潮澎湃,最终却道:“好,我女儿想去,便过去玩玩好了。”
任江城得到父亲的许可,笑的眼睛弯弯,犹如天上明亮可爱的小月牙。
桓广阳命人取来了一套随从的衣饰,“这是新的,并没人穿过。”任江城道了谢,笑吟吟和范瑗一起到车上换衣服去了,任平生却是勃然大怒,狠狠瞪了桓广阳几眼。这人坏透了!他分明是早就备好了阿令的男装,也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十三郎君心思缜密,准备充分啊。”任平生似笑非笑。
“大人过奖。”桓广阳好似听不懂任平生的话外之意。
任江城换了男装从车上下来,昂头挺胸,神清气爽,“两位请看看,我穿上这件合不合适?”
她身材本就修长,和中等身材的男子身量差不多,南朝的男子又以斯文瘦弱居多,以肤白精致为美,所以她换了男装之后虽然美丽的过份了些,但看起来居然也没有太大的违和之感。
“很合适。”桓广阳道。
“好看。”任平生仔细看过,见这身衣裳好像是专门为任江城量身定做的一样,处处都合适,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当着任江城的面是不会流露出愤慨之情的,由衷的夸赞道。
任江城得意,嫣然一笑。
她和范瑗告别,跟在任平生、桓广阳身后,去了建章宫。
任平生和桓广阳都是被皇帝召来的,到了建章宫之后,便由宦者在门面引领,“虎贲中郎将,任将军,这边。”
任江城还是第一回到这里来,很是好奇,沿途一直向两旁偷望,见这里宫室华美,布置精巧,暗暗赞叹老皇帝会享受。
一行人顺顺利利到了太液池畔一处风景秀丽、荫凉舒适的水上亭阁前。
宦者进去禀报,任平生和桓广阳等人在外侯着。
因为离得已经很近了,所以里面的声音是可以听清楚的。
“哎,见皇帝这么容易啊?”任江城小声问。
桓广阳微微笑了笑。
任平生扫了他一眼,“若是阿父独自来,大概到不了这里。虎贲中郎将是陛下的外孙,和常人自是不同。”
桓广阳躬身,“大人说的是。不过,我能够随意出入的是温泉宫,建章宫还是要依着规矩的。”
任平生淡淡一笑。
任江城吐舌,“这样啊,我明白了。”
原来并不是皇帝容易接近、看到,而是因为有桓广阳在,所以才会是这样的……
亭阁中传出陵江王怒气冲冲的声音,“和什么谈,和什么亲?阿兄你太贪恋安逸了,以我的意思,干脆不和这帮伧奴和谈了,我带领十万大军北伐,将这背信弃义厚颜无耻的北魏给灭了,看元绎这黄口小儿还敢不敢在建康嚣张?我大梁的郡主、女郎难道由着他这伧奴随意挑选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任江城听的呆了呆。
心思细密,行事严谨……他老人家这样叫严谨么?
“北什么伐。”老皇帝明显是不高兴了,声音中透着冷淡之意,“北伐什么?阿弟,你从小便冲动易怒,现在老了老了,这脾气还是不肯改改。国库空虚,将士疲乏,百姓需要休养生生息,这北伐之事,不许再提了。”
“你不让北伐也行,可不能硬逼我的孙女和亲!”陵江王叫道。
“你孙女是哪个?谁逼她和亲了?”老皇帝晕。
“平生是我心腹爱将,和我儿子也差不多了,他的女儿,不就是我的孙女么?”陵江王理直气壮。
老皇帝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的扶额,“阿弟,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糊涂不晓事啊,你心腹爱将的女儿便和你的孙女一样了,那你得有多少个好孙女,照顾得过来么?”陵江王大大咧咧,“我自己孙子不多,孙女更少,就稀罕孩子!我能照顾得了,不嫌累!”老皇帝奇怪了,“你孙子怎么不多?你不是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么?三个孙子你还嫌少,朕只有两个……”
任江城跟着任平生、桓广阳愈走愈近,已经能隐约看到亭阁中的情形了。
“别提了。”陵江王烦恼的摆摆手,“我本来是有三个孙子的,不过很快就会少一个了。”
“此话怎讲?”皇帝呆了呆,不懂陵江王是什么意思。
陵江王双手叉腰在亭中来回走了几步,恼怒难堪的神色变幻来变幻去,最后长叹一声,恨恨道:“这事说来真是丢人啊。唉,范娘子在陵江王府中毒之事我已经查明白了,是萧庆正那个臭小子嫉恨平生,临出京时重金收买仆役侍女,命他们在茶中下毒,要毒杀平生和他的家人。阿兄,萧庆正虽然是我的亲孙子,可他这件事做的太毒了,我这做祖父的没有办法,只好亲手将他处斩,以警后人!”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你把庆正杀了?”
任江城也怔了怔。
陵江王府的中毒案背后凶手是萧庆正,这个不算奇怪,可陵江王居然能够大义灭半,把萧庆正绳之以法,这却大大出乎任江城的意料。世上有几个做父亲、做祖父的不护短啊,亲孙子,说杀就杀了?
“关起来了,过两天就杀。”陵江王道。
皇帝睁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陵江王,“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亲孙子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陵江王说的漫不经心。
老皇帝干笑了几声,“你的亲孙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庆正是萧家子孙,朕本是不赞成杀他的,不过你若执意如此,朕也不拦着……”他话说到这里,忽地停顿下来,语气迟疑,“阿弟,你要杀庆正,真的只是因为他要谋害你麾下一名将军么?”好似生了疑心。
陵江王仰脖笑了笑,“哈哈哈,要不然还能因为是什么,哈哈哈。”
他这笑声很怪异,怎么听怎么心虚。
“你不会是想要遮掩什么吧?”老皇帝忽然变的聪明了。
陵江王怒拍桌案,“同胞兄弟,你给我留些颜面又怎么了?不揭穿我又怎么了?非把我的家丑全暴露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快意么?”他咬咬牙,大声道:“好,咱们是至亲兄弟,你又英明神勇,睿智不凡,我反正在你面前也是无所遁形,索性跟你说实话算了。你猜的不错,我要杀萧庆正,一个是因为他确实犯了罪,另一个便是因为他……唉,他心肠实在太恶毒了,竟然想一箭双雕,借着暗算平生和他家的这件事把王妃和世子妃也牵涉进去,好让他父亲夺了萧凛的世子之位,他以后好做陵江王!你说说,我怎么会有这种丢人现眼、无情无意的孙子啊?”
说到这里,陵江王以手掩面,好像没有办法再面对皇帝了一样,好像没脸见人了一样。
皇帝脸上露出愉悦的、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高高兴兴的安慰着陵江王,“谁家没个不肖子孙啊?阿弟,莫要抬不起头了,朕不会因此看不起你的,哈哈哈。”
任江城伸手摸了摸鼻子。
她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任平生和范瑗异口同声,说陵江王是一个严谨的人。
陵江王看上去莽撞粗鲁,可是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他便把老皇帝给哄住了,让老皇帝对他的戒心大大降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