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得不行。怎么有这种姑娘呢!
近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精神,杨清问,“好好好,你到底要我怎样,明说吧。能不要一晚上,都死磨我吗?”
望月说,“叫我一声‘阿月’,我就乖乖去睡。”
杨清幽黑的眼睛盯着她,她清亮的眼睛也看着他。她无数次提醒她自己的小名,杨清却从来没叫过。似乎叫一声,就非要跟她扯上什么不可剪断的关系一样。
杨清微微笑,轻声说,“阿月,让我最头疼的阿月姑娘,你能去睡觉了吗?”
他说的慢,说的轻,望月的心,却一下子就炽热无比。红晕上脸,让她自己都很奇怪:明明我脸皮如此之厚,为什么他叫一声“让我最头疼的阿月姑娘”,她就觉得全身酥软,心跳加速呢?
望月问,“好好一句话,为什么被你说的像情话呢?”
杨清反问,“好好一句话,听成情话你不羞愧吗?”
望月:“……”
杨清笑了,站起身,走到少女面前。他俯下眼,在她刘海微乱的额头上抚了一下。温凉的手,让少女身子轻颤。听杨清低声,“好了,听话。我很累,很不舒服,你去睡觉吧。别闹我了。”
杨清脸色确实不好,苍白虚弱,清瘦倦倦。他这个样子,望月当真再无绮思,乖乖去睡了。但她也依然睡不着,之前睡不着是心猿意马,现在,则是为杨清的身体担心。
她也曾是习武之人。
现在武功没了,眼力却还在。望月已经看出,杨清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出了问题。他打坐那么久,起身后,反而比之前更加萎靡。情况没有得到好转,却加重了。
但这只是普通的内伤疗治啊。
应该是无香渗入肺腑,改变了他的身体。
云门的高超心法,平时可以让杨清的武功修炼事半功倍。在这个时候,反而阻碍了他,让他行之艰难。
云门的心法无用,杨清需要另一门见效快、能尽快恢复真气、或者能压制住体内毒性的心法。看他现在的样子,该是没有这种心法的。确实,杨清武功路子,是正统的云门出路。云门心法平时很适合他,他没必要去学别的心法。
可是望月有。
望月脑海中,有好几套心法。她甚至能选出一门,最适合杨清现在状况的——昔日水堂主聆音使用的心法。真气流转快,毒性挥发慢,最大的弊端,就是以自保为主,毫无攻击性,也没有对应的武功招式。
杨清也不需要武功招式,他需要的就是心法。
偏偏,这心法是魔教的。
望月好歹是魔教圣女,她怎么能把属于魔教的心法,教给杨清呢?
她当然喜欢杨清,可是喜欢跟信任,又不一样。她喜欢是她自己的事,随时可以停下来,随时可以不喜欢。但是信任,背叛的伤害,带来的可怕后果,她很难承受。
每当这时候,她才会想到,杨清,为什么你偏偏是云门的人,是正道的人呢?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好像他们这些正道的出色男女,天生吸引魔教这些人。
在望月纠结要不要教给杨清心法的时候,杨清一日比一日清瘦,张伯也领着孙女阿瞳,变卖家中之物,等着卖完这些,就搬去阿瞳的小叔家里去住。杨清帮他们爷孙二人收拾屋子,张伯看着一屋子破烂,愁眉苦脸地叹气,“这世上啊,总有些东西像鸡肋一样,留下没啥用途,丢弃也舍不得。两头为难,还得咬着牙认。”
望月正进门,便见杨清看她一眼,笑着点头,“不错。”
望月微懵:“……”
两人出去后,望月还揪着那个问题不放,“我是鸡肋?你说我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杨清扶额,“你误会了。我就只是刚好看了你一眼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你当我瞎啊!”
“那你是当我傻?”
阿瞳抱着一个包袱,从屋中出来,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脆声道,“我爷爷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乌龟配王八,绝配!”
杨清:“……”
望月:“……”
等阿瞳从前院经过,望月眸子一闪,看到身边,杨清又低下头,咳了血。她看他一会儿,慢慢道,“我有个心法教给你,对你现在的状况事半功倍。你学不学?”
低头咳嗽的青年,突地抬头看她。目中神情微动——心法?这是一门武功的核心啊。
能让望月记住的心法,即使在魔教,也有独当一面的价值。
这么珍贵的东西,她要教给他?
她就不怕、就不怕,他借此利用她,用完了,就甩下她,给魔教带去巨大损失?
望月似浑不在意,笑眯眯,“你学不学啊?”说的何等轻松,好像从未纠结过一样。
杨清微笑,“好啊。”
他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纠结来去。
望月咳嗽一声,还有些不放心,“这个心法,其实是……”
杨清替她说完,“是你舅舅教给你的,我懂。”
“……”望月想,总觉得那个不知道死没死的舅舅,在她和杨清口中,好了不起。她心里大约有了猜测,望杨清一眼。青年长身玉立,并不说什么。他不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爱情啊,要么是杀心渐起,要么是立地成佛。
夕阳中,青年少女一前一后地站着。衣衫同风,发丝半缠。看着面前青年的背影,望月心想:我如此待你,算是把一颗心捧给你了。你要是辜负了我,我得让你千万倍的代价。
【杨清,你是这么好的人。
你不能让我失望。
我不相信男人,我见过太过的欺骗和利用。然而在你面前,我仍愿意尝试。到底,你让我牵挂了这么多年,让我这么喜欢。】
接下来数日,望月就将这门以治疗为主的心法,一点点背给杨清。杨清是幸运的,如果是别的心法,她不一定记得住。但这门心法,她实在熟悉。少时,聆音常研究此心法,一遍遍改进。聆音是个无所事事的人,改心法时,总请望月帮忙。聆音少时对武功抱着好感,一心想把自己的心法改成天下第一厉害。后来发现她于武功的灵性,没有医术的万分之一后,无奈放弃。虽然放弃,望月却彻底记住了这门心法。
如今,正好背给杨清听。
且说,真不愧是聆音改造过的心法。别的功能一概无有,只有疗伤效果好。杨清的身体,总算没有继续糟下去了。
却是这一日傍晚,天空火烧云散去,日暮垂垂时,望月坐在院中,听杨清跟她说对心法的心得。笃笃笃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缓缓响起。屋里人不动,那敲门声停一停,又笃笃笃地继续响。
院中人一震,互相看看。之前的轻松神情收了起来,盯着这扇院门:是火堂主明阳找上门了?
望月示意杨清先不要过来,她自去开门,看看是什么情况。她心里打着小九九,想门外的如果是明阳,面对她,总好于杨清。
门当着望月的面打开,望月已经做好了面对火堂主时她该有的表情。却是开了门后,她面上的神情僵了僵:
门外的人,并不是火堂主明阳。
……
同时间,千里之外,姚芙带着云门弟子一路往北,欲远离魔教。却到底这里是魔教的地盘,一路上撞上了不少追杀。幸亏有原映星相护,才没有出大的意外。却也正是因为原映星的随行,一批又一批的魔教人士追着他们。
大量的魔教人马,打的打,哭的哭,嚎的嚎——教主,您跟我们回去吧!您不能不管圣教啊!
教主啊,您不能跟白道的人私奔啊!您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魔教诸人对教主的依赖,都超过了对白道的仇恨。还有人偷偷摸摸求上姚芙,希望姚芙劝说原映星。
姚芙:……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表示过。
原映星对这些回答,统统是打。打到对方服为止,打到谁也拦不住他的路为止。
此日,又一批魔教人被教主打得重伤而逃,云门的小辈弟子们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姚芙看完这帮弟子,问起原映星在哪里,一路寻去。远远的,一个斜坡向下,她看到灌木水边,林野丛密,青年负手站在粼光边,仰头看着空中渐亮的明月。
此月非彼月,千里共一轮。
姚芙迟疑下,走上前,“原……”
她的话停住,脑海中系统声音冷冰冰响起——
【原映星对宿主好感度:0。】
原映星转过了脸,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似颇觉有趣般,笑了一笑,“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啊。
怎么能时而欢喜一个人,又时而感觉不过如此呢。
怎么能同时背叛圣教,同时又觉得有些难过呢。
好像有两个原映星。
两个都是他。
两个却都不是他。
黑光中,衣衫飞扬,原教主温柔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道,“阿姚,我是这样叫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