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体谅一些才是,莫往心里去。”
我附和着点头应下,四姨娘叹了口气,犹豫良久,试探着问我;“十一小姐,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跟八姨娘学琴呢?”
她面向我,脸正沐浴在轻柔如水的月光下,我才发现青青同她眉眼间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微笑时嘴角的一对梨涡,平添了几分近人的亲和力,使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
我想起昨日里,她在祖母跟前为我打圆场,肯定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低着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一枚石子,嘟哝道:“我不是讨厌八姨娘,而是天生就不是那学琴的材料,五音不全的。”
“十一小姐不要妄自菲薄了,以你的聪慧,近乎过目不忘,学这些东西还不是信手拈来。但是我看你好像一直不是太情愿。”
四姨娘夸奖我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听着的确心里受用,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术业有专攻,论起弹琴书画的悟性,我与青青姐相较,那是望尘莫及的,我只是不想忤逆了祖母的意思,惹她老人家生气,一直在敷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练习的,不过装个样子罢了。”
四姨娘轻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去跟你祖母说了。”
“说什么?”我抬头问道。
“青青以前就跟我说起过,八姨娘每次弹琴,总是难免触景生情,暗自垂泪,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弹过琴了。你祖母为了你,开口请她教你弹琴,八姨娘不想驳了你祖母的脸面,但是我看得出来,其实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她今天一天都是郁郁寡欢的,所以晚间我就去了她屋子,想陪她解解闷。她人前装作一脸漠然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很凄苦,放不下,这琴就是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任谁都碰不得,明天我想在你祖母跟前说说情,这学琴的事还是免了吧。十一小姐意下如何?”
我闻言差点兴奋地蹦起来,搂着四姨娘又叫又跳。我苦恼了这许多时日的问题,四姨娘不过一句话便迎刃而解了。但是我又不好表现地过于明显,雀跃着点头应和道:“如此太好了,多谢四姨娘费心。”
四姨娘宠溺地望着我:”少年不识愁滋味,年少单纯,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你们年轻人真好。”
一句话好似颇多感慨,包含着对岁月流逝的惆怅和缅怀。我踟蹰半晌,试探着问她:“我听八姨娘话里的意思,她似乎对父亲颇多怨恨,心里才有那打不开的心结,纵然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也始终跳脱不出往事的阴影。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她同你说起过什么吗?”四姨娘问道:“她平日里性子孤傲,不常与人来往,很少同其他人敞开心扉说些心里话的。”
“也没有说什么的,只是昨日里她教我弹琴,莫名就十分伤感,我开口劝了她两句,她情绪忽然就激动起来,话音里对父亲颇有微词。而且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想起昨日里她原本好好地,好像就是因为我一句“如芷如兰”的夸赞,愣怔良久,然后忽然就变了情绪。
“莫名其妙的话,可是关于她的孩子的?”
“算是吧,她告诉我,应该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才侥幸保全了一条性命。”我望着四姨娘,留心看她的神色,想从她的脸上查看出一点端倪。
四姨娘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意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然后轻声叹了口气,颇多无奈:“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执着于此,念念不忘,也怪不得他对老爷的怨气会愈积愈重,一直难以释怀。”
院子口有一个青石板搭起的凳子,可以供人歇息。四姨娘拉起我的手道:“反正你睡了一下午,现在也不困乏了,就到那里坐一会儿,我来讲给你听吧。你知道了原委,也免得以后在她面前说了错话,揭开她的伤疤。”
我自然求之不得,抢先过去掏出绢帕铺在石板之上,倒也不是很凉。四姨娘同我谦让一番,也就不再客气,与我并排在花坛上坐下,笑着帮我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口说道:“你母亲教导严格,青青自小受她管教,行事一板一眼,略有些少年老成了,不及你这般天真烂漫,生气勃勃的,看着我心里才有一种做长辈的感觉。”
“青青姐在府里几位姐妹里那是一等一出挑的,恪守闺训,知书识礼,堪称闺中女子的典范,不是我这样粗野习惯的人可以比的。而且我在府里时,她对我颇多照拂,性子也好,原来是随了四姨娘。”
四姨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你这张巧嘴,果真舌灿莲花。青青同你们不同,我原本也不过是老夫人跟前的一个使唤丫头,得老夫人信任,老爷垂爱,得了个姨娘的名份,终身有靠。但是同府里其他姨娘不能比,也没有什么家世可以依仗,只有恪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可怜青青也从小看惯人情冷暖,能够懂得个眉眼高低,不得不严于律己,行事说话都谨小慎微了些。她能与你交好投缘,以后也是个帮衬,你可莫要看不起姨娘和她。”
四姨娘说到后来,已是一脸心疼和无奈。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卑微,所以对青青心怀愧疚,恨不能给青青更多更好一点。
“四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青青同为苏府里的女儿,谁不比谁高贵一点,何处来的看不起一说?”
四姨娘欣慰地拉起我的手,轻拍我的手背,高兴地说:“听你如此一说,姨娘我很为青青有你这样一位姐妹感到开心。富户人家府中大都关系错综复杂,多少兄弟姐妹反目成仇之事,包括你八姨娘。”
我听她提起八姨娘,忙坐直了身子,侧耳细听,唯恐漏掉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