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晨光微曦,天刚破晓。
苍穹下属于黑夜的璀璨刚刚褪去,黎明渐起。一缕浅淡的灰白平铺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旅人,悄悄睁开眼,很快就是又一场循环往复的日升月沉。
窗台边,有个消瘦的人影静静坐着。黑夜与白昼交融在他浅灰色的眼眸间,映出一丝从来未曾在人前显露出的冷淡和肃穆。
“梅林。”
这么轻声唤道。威斯特·泽维尔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想要撑起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睫毛因为痛楚而微微颤抖。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随便乱动受了伤的那边肩膀。”
目光依然散漫在每一寸灰白的虚空中。梅林从窗边转过头,这么淡淡开口道,却四姑并没有打算伸手去帮一把床上那个看上去行动并不怎么自如的少年:
“虽然伤口愈合很快,盖乌斯也给你用了足够有效的药水,但你失血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想再难受,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躺着。”
“……”
当然知道法师说得是实话——事实上,就算是梅林也不会比他自己了解的更清楚了。威斯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只能无声叹口气,一直‘看’着他略显冷寂的背影沉默。
“梅林。”
空气中难耐的沉默弥漫了半晌。在越来越明亮的天光幕布下,少年突然这么唤道,却在法师转过头时垂下眼,并不愿意让他对上自己空洞散漫的瞳孔:
“你在生我的气,梅林。”
此话分明该是句疑问,却被破落的尾音硬生生扭转成了陈述,而询问的对象显然也保持着默认。威斯特隐在阴影下的目光闪了闪,想起某种可能性,神色若有所思:
“是因为我在王宫外用了能力,已经被亚瑟知道了吗?”
“……”
黑发法师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不可置信,却很快被更深更强烈的无力掩埋。他眉头没有预兆地皱起,表情介于愤怒与悲哀之间,像是丢进水里的石子,在激起表面那层涟漪之后,却终究只剩下一路坠行的沉重。
——他怎么会以为我会将对亚瑟的隐瞒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呢?
——明明……我明明就……
这么想着,胸口开始泛起细细碎碎的疼。梅林看了威斯特很久很久,久到少年已经开始不安在被单上蜷缩着手指,他才终于轻轻叹口气,仿佛放弃了什么般,起身坐到同居人身边。
“伤你的人是德鲁伊的大祭司,早在国王和骑士团赶来之前就已经变成动物逃走了……我只说了你被巫师袭击,其他的事他们并不知情。”
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可靠的梅林。他轻轻揽过威斯特已经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小威。所以……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再也不要有那种‘我不能用能力保护自己因为那样会连累梅林’的想法了……”
不然,这样的事再来几次,他一定会被彻彻底底逼疯的。
人体温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与自己身上失血过后的微凉形成颇为鲜明的对比。敏锐感觉到法师胸口语气中掩藏不住的隐痛,威斯特轻轻闭上眼,沉默半晌,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可一定不要骗我,也不要隐瞒我任何危险的事。”
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一直盖到他们下颚。梅林叹口气,看着鼻尖下少年凌乱的发丝,浅灰色眼底的忧郁依然没有散去:
“莫佳娜现在恐怕也盯上了你,即便在卡梅洛特也无法保证随时随地的安全……毕竟不比以前,就算你对此并不在意,好歹也为我和盖乌斯的心脏想一想,嗯?”
“我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必须要做的事。”抿紧嘴角,威斯特无声叹口气,“既然在卡梅洛特也无法保证安全,那我就不能再依赖别人的保护……梅林,我必须要取回我的力量。”
那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时间中的人们能够远离命运的摆布。在他终究要回去的现世里,他也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报的仇。
自从冠以‘隐者’之名,威斯特·泽维尔就再没有资格停下脚步。
“……所以,你就非要去那个危险的精灵国度不可吗?”
不赞同皱起眉,梅林看了眼少年有些疑惑的表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单词:“阿瓦隆,浮世森林……这不是你那时候从德鲁伊意识里读出来,要我帮你记住的吗?”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必须去看看。”
点点头,当然能从后世的史书中知道那里是亚瑟王最后安眠的圣地。威斯特摸了摸自己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肩膀,轻声回答道。
“就算我告诉你那里很危险?你也执意这么做?”
“没错。”
“那我一点都不能说服你放弃这个危险想法?”
“不能。”
“……我知道了”
被少年的固执堵得哑口无言。黑发法师神色微微扭曲了下,却很快再次恢复了平静。虽然他半点都不想让威斯特去往那个亡者安息的湖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考虑过用魔法将他一直锁在家里的冲动。但他也知道,只要是威斯特决意要去做的事,他从来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只要这少年开了口,就算不用心灵能力,他也无法拒绝他任何事。
“我要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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