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清楚自己和梅林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次。当天边晨光微曦,短暂的一夜终将过去之时,威斯特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冰凉的体温紧紧缠绕在每一寸肌肤上,仿佛要将人燃成灰烬的灼热褪去,舒服地让他甘愿就此沉睡,永远不再醒来。
他实在太累了。头脑发涨,四肢软绵无力,身体像是被绑上了千斤巨石。这种如同死去一样的倦怠感几乎夺去了威斯特所有的神智,昏昏沉沉,甚至连梅林什么时候起身出门都没有发觉。
事实上,经过将近一个星期的千里奔波,和改造人们打了好几次遭遇战,又受了点不大不小的伤,隐者大人的体力本来就处于极度亏空状态。再加上在极度激动之下和男朋友滚了一夜床单,即便是个变种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意外地病倒了。
“而且,做完这种事你都不知道清理的吗?!”
被梅林匆匆叫到房间,第一眼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盖乌斯小心翼翼为高烧不醒的威斯特检查了番,转身就拿着扫帚把*师从楼梯上撵了下去:
“……连伤口都崩开了,你这个小混蛋到底做了多久?!他那个身体哪能经得住你这么糟蹋!!”
“……我知道错了!盖乌斯你让我去看看小威……”
“看什么看?看他现在有多难受吗?!告诉你,在威斯特退烧之前我不准你再进房间一步!”
“……盖乌斯!!”
科科,活该。
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也将老医师如何教训梅林一字不落听到了耳中。确实被折腾惨了的威斯特幸灾乐祸拉起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毫无负担享受起了病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而在再三和盖乌斯保证病好之前不碰少年一根手指头之后,终于被行的梅林则是垂头丧气走进门,看着蜷缩在床上确实气色差到极点的威斯特,心底也开始有点后悔。
“抱歉,是我不好。”
捋了捋他被汗水打湿的棕发。*师趴在床边,看着那双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眸,委委屈屈开口道:“我一时没有忍住……也没想到你体力居然这么不行。”
“……”
你是故意的吧?!
威斯特一口血哽在胸口,怄得差点没喘上气来。
“下次你可以来试试,看看我的体力到底怎么样。”
从牙缝里生生挤出这么一句。被一脆皮法师嫌弃体力的隐者大人不服,想伸手去扯法师的脸,却在半路被人截胡,右手牢牢落进了梅林的掌心。
他拉过少年的手,贴在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剧烈而有力的心跳。
“你想象不到我有多么高兴,小威。”
俯下身,轻轻在他额角落下一吻。梅林微笑看着威斯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眼底似乎有满天璀璨星光闪烁:
“我一直在等,等了很多年。”
“听起来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才想起他们似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交流一下。威斯特微微眯起眼,就这个姿势抓住法师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对了梅林,我还没问你今年到底多大?”
莫非,他也和自己一样,不会死亡也不会老去,根本不是他原先以为的什么转世?
“我记不太清了。”
而梅林的回答也正印证了少年心中所想。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法师看着隐者大人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虽然有很多话必须要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而最后,他也只是退去了大脑封闭术,示意威斯特直接去读自己的记忆。
一千年的时光,有点孤独,也有点漫长。
……
当年,梅林带着死而复生的亚瑟回到卡梅洛特,整个王国都沸腾了。剑栏一战虽然骑士团损失惨重,连高汶爵士都埋骨荒野,但除去了莫佳娜、赶走了撒克逊人,今后阿尔比恩的命运便将完全归于不列颠人自己,再无古教和神祗可以插手。
魔法重回,永恒之王的神话被永远镌刻入史册之中。胜利与誓约之剑被梅林丢入阿瓦隆湖中,锐锋还鞘,英魂也同样归于故里。可是,在这一切落幕之时,他却觉得生命中有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就像在不知道的时候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无论他试图用什么去填补,都弥合不了心底巨大的空洞。
法师知道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虽然看上去无懈可击,但总有些反常和悖论确确实实存在于每一分他想要仔细推敲的过往中。虽然盖乌斯从不肯告诉他他失去了什么,亚瑟也一反常态对此缄口不言。但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梅林也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就算这具轮廓并没有鲜明到能够勾画出具体的形象,但用来承载心中那份与日俱增的感情,却也已经足够安抚下他躁动不安的灵魂。
再后来,盖乌斯终于敌不过岁月的磨蚀,在剑栏之战后的第十一个年头溘然长逝。这位为卡梅洛特王室操劳一生的医师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唯一一丝遗憾也被很好掩藏在那双光芒渐渐熄灭的眼底。他这辈子终究是无法再见到他的‘小儿子’,而他会将这份秘密永远带入坟墓之中,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曾经这么承诺过。
也正是那时,梅林发现了他最后一个秘密——他的永生。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最起码,对于法师而言,与其看着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他到宁愿自己也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可以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苍苍,过完这短暂却也美丽的一生。他甚至早已决定当永恒之王最终死去,卡梅洛特也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就对自己施下咒语,永远长眠在阿瓦隆平静的水底。但是,却被亚瑟的一次酒后坦诚改变了想法。
“我是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梅林,盖乌斯……盖乌斯也不让我告诉你……”
揽着法师依旧瘦弱的肩膀,早已不再年轻的国王醉意浓重地嘟囔着。这是他在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但亲眼看着梅林年复一年形单影只,他肯定也曾经在心里为他感到难过:“他救了我,也救了你……虽然让你把一切都忘记真的很残忍,但威斯特他……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他一定舍不得这做。”
威斯特。
舌尖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由于恐惧那永恒的孤独而躁动不安的心也奇迹般平静下来。梅林突然觉得,或许他也可以这么一直找下去,无论花费多么漫长的时间都不要紧。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这个朦朦胧胧虚影究竟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即便只有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姓名,也足够支撑他走上这或许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追寻。
再再后来,百年时光转瞬即逝,曾经魔法带来的创伤和辉煌逐渐被时光掩去,命运无尽,时代更迭,人类大多已经不再记得曾经的烽火岁月。巫师,巨龙,骑士,精灵……那些都是属于久远过去的故事,属于那些早已泛黄的记忆。唯有依旧口口相传的歌谣和诗篇,依然在记录所有亘古不息的传奇。
时代改变了,不列颠改变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不复当年的模样,只有梅林一个人孤独行走在这个热闹的星球上。他开始寻找永恒之王的转生,亲眼见证着圆桌骑士一次又一次出生和老去。亚瑟、盖乌斯、兰斯洛特、高汶、格温……甚至莫佳娜,每一世的他们都活得平和而安然,在奉送了曾经那般颠沛流离的宿命之后,似乎命运也终于给予了他们该有的幸福,从此山长水远,再不会有人埋骨荒野,也不会有人合着血和泪,肩负起那些太过沉重的责任和重担。
可是,梅林依然找不到那个他即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却终究记不起曾经有过怎样过往的神秘少年。
有时候,法师也会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存在在自己最美好的岁月里。他甚至想起了芙蕾雅,那个让他一见钟情、愿意抛弃使命一起离开却红颜薄命的女孩儿,或许威斯特也和她一般曾经让自己着迷不已。但他很清楚的明白,随着时间的流逝,芙蕾雅会是自己生命中最温暖最美丽的部分,而后者却像是融入了他的生命,就算不记得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也依旧固执地不肯放手,妄图在无尽的时间中能够再一次彼此重逢。
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他无尽岁月里唯一的坚持。可若是最后被时间证明是徒劳的,他根本就不能等得到他想要去等的人,梅林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一千年的时光,实在太过漫长了。
追寻亚瑟等人的转世跨过一个又一个新世纪,可命运终究未曾带给他想要的答案。时光无尽,法师依旧风华正茂,却也无可避免萌生了倦意。于是,有一天,在等待友人们再次转生的空窗期里,他来到了牛津一家通宵营业的酒吧里,虽然对于吵闹的环境并不适用,但总归会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
那时,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刚结束不久,新一轮超级大国之间的对抗又高.潮迭起。这个时代几乎是梅林经历过最糟糕的,却也是变化最快的。他在千年岁月里学到了很多,却依然感到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脉搏,比如,如何拒绝酒吧之中来自同性正大光明的搭讪。
“你好,一个人吗?”
听到这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声音时,法师正在默默凝视着调酒师推给他的margarita。在卡梅洛特并不怎么受女孩们欢迎的高颧骨男孩在这个时代却是猎艳者们争相追逐的对象,虽然不太喜欢这种事,但处于礼貌,梅林还是点点头,转身望去。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一头棕发服服帖帖被梳在脑后,穿着牛津学生们最为钟爱的衬衫和v领毛衣。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宛如包容一切的大海,似乎只需要一眼,便能够将人醉倒在他独特的魅力之下。
梅林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人和他想象中威斯特的形象实在太一致了。
“我是查尔斯·泽维尔,你可以叫我查尔斯。”
直直对上法师呆滞的目光,年轻的x教授笑了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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