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你觉得葛老师我是差那点小钱的人么?你要真是有心,就看的时候给我认真点,别跟看网络似的,稀里哗啦一天扫完几十万字。”
“我一定认真研读!”
葛大爷摇摇头:“我让你认真读,不是让你查漏补缺、故意挑错,也不是想培养一位数学史专家,而是想让你从中发现方法的创新、智慧的突破与灵感的闪光。虽然说早期的论文比较粗糙幼稚,但在当时人看来,他们都是努力有所突破、有所发明的。就像牛顿从苹果落地中感悟出万有引力、门捷列夫从互不相干的元素里发现元素周期表,现在看起来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在当时却是石破天惊。所以你看的时候,要着重发现其中真正的价值,最好配合这本维克多.卡兹的《数学史》一起服用,效果更佳。”
江水源才发现在打印纸下面还有本厚厚的英文教材,正是卡兹的《数学史》。他拿过来粗略扫了扫目录,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学的数学,正好大致相当于18、19世纪近代数学开端的水平,这套《数学年鉴》果然最适合我!”
葛大爷道:“那是因为你多看了几本大学教材,才勉强有现在的水准,要是普通高中生,很多人还停留在17世纪那会儿。这也是数学的魅力所在!我们现在的高中生物,很多知识点是近50年发现的;高中化学,很多知识点是20世纪以来发现的;高中物理,很多是19世纪的。唯独数学,还停留在古代与中世纪之间,几百年来一直没有过时,甚至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学校里还会教这些内容!”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啊!
江水源终于感受到数学的永恒与魅力,以及学习数学的艰难:“换句话说,那些搞数学研究的科学家,都得从中世纪开始一步步学起,要沿着前人的足迹一直攀爬两三百年,才能摸到学科前沿。姑且不说两三百年间有多少人作出多少贡献,光是想想那么长的时间跨度,都觉得压力山大!”
葛大爷连连咳嗽好几声:“这个、这个,也不像你想象那样。你看过这本《数学史》就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还在研究和解决17、18世纪遗留下来的问题,比如华林问题,是1770年华林在《代数沉思录》里提出来的;比如费马猜想,是1637年费马在丢番图《算术》时想到的;还有哥德巴赫猜想,是1742年哥德巴赫写给欧拉信中提出来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三百年,我们创造了很多数学工具,提出了很多数学理论,但距离最终解决还差临门一脚。所以不要觉得时间跨度长,像黎曼猜想,可能还需要几十年乃至几百年时间才能得出结论。”
“呃……两三百年前的问题都还没解决,果然不是一般两般的难!”
葛大爷怒了:“让你看,你就老老实实看,叽叽歪歪那么多干什么?人类从有史以来,就思索‘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终极三问,想到现在都没解决,那研究哲学、研究科学的人是不是都不活了?”
是啊,所以所有想到这三个问题的人都已死去,或者正在死去的路上!
江水源可以想见,如果他这样回答的话,葛大爷绝对分分钟爆炸,喷出的口水能造成局部大到暴雨。为避免洪灾泛滥,他明智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耻下问道:“葛老师,看这些论文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葛大爷晃了晃脖子:“既然要看,首先自然是弄明白,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真真正正读通弄懂。弄不懂的地方,自己去图书馆里翻书查资料;还不懂,就记在本子上,先放一边,有空慢慢琢磨。看论文也不要求你多快,但那个时候米国数学水平非常一般,而且《数学年鉴》早期又是由维吉尼亚大学出版的,在当时来说,还比如上由希尔维斯特创办的《米国数学杂志》。现在离九月份开学还有四五个月,你再怎么磨蹭,上大学之前也该结束清政府,进入民国了吧?”
《数学年鉴》创刊于1884年,清政府是1911年关门歇业的。也就是说,葛大爷布置的暑假作业是看完前面28年的内容。江水源不知道早期《数学年鉴》一年出几期、每期刊发几篇论文,论文水平又是如何,但葛大爷交代的任务,再轻松估计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但江水源不知道的是,葛大爷挖的坑居然深比马里亚纳海沟!
诚然,在1880年以前米国数学研究水平非常一般,除了哈佛大学皮尔斯(Peirce)、耶鲁大学吉布斯(Gibbs)具有一定世界影响,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但在1880年以后,随着美国经济实力日益腾飞,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投入也与日俱增,科学研究水平日新月异。
就拿数学来说,1880年前后的大事件就包括成立纽约数学会(1888,不久改名为米国数学会),创办《美国数学杂志》(.)、《数学年鉴》杂志,创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1876)、芝加哥大学(1892)两所数学名校等。到了20世纪初叶,米国数学水准已经可以与欧洲先进国家并驾齐驱。
以江水源现在的半吊子大学本科水平,可以想见,肯定得用上吃奶劲儿才能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