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贵家的正坐在太阳底下,指挥着小丫头拿了大毛衣裳来大晒,雪薇见她看见自己也不招呼,且面色不善,也就没问她,只管领着她那一帮英姿飒爽的丫头往里走,一径走,一径把金丝银银缠就的马鞭子和白狐皮镶滚的闪缎披风,忽喇喇扔给后面的人。
蕊心不在家,枇杷又才生了场气,几个丫头正拉着劝她呢,只有青鸾一个人出来给她倒茶,看看茶壶里,却只有晨起泡得没了色的旧茶,青鸾出院子找人时,只看见桑贵家的带着小丫头晒衣裳,就随手叫了一个二等小丫头泡茶,顺便去厨房拿些点心来,又想起谭雪薇玉粒金莼的惯了,特意吩咐拿些松穰鹅油卷来,桑贵家的听见了,不由心中有气,一个外四路的表小姐,进了侯府如入无人之境,大奶奶不在还要这要那的,说好听了是皇商,说不好听不就是个商家女,倒在侯府里充起正头主子来了!
桑贵家的越想越有气,她对谭家的仇恨完全是上行下效的结果。程氏十几年来,年年看着谭府的人来送东西,一年比一年财大气粗,家仆的穿戴都快赶上她娘家锦乡侯府的姑娘了,回回都得憋一肚子气,偏偏寿昌郡主平日派头十足,对着谭府的人却当正经亲戚,程氏不敢在外头造次,关上长春堂的门就要对着心腹唠叨半天,“神气什么?银子再多也沾了一个‘商’字,我们家祖爷执着象牙笏入宫面圣的时候,谭家的老祖宗还在京城摆摊子呢!这样的人也配大喇喇地跟侯府攀亲,什么阿物儿!”
桑贵家的因此对谭家很是不以为然。
谭雪薇不知道这里才闹出了风波,终究是小孩子天真心性,看见青鸾给端上了精致点心,就拣着素日爱吃的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青鸾姐姐,这松仁玫瑰糕里的松仁可以磨得再细一点,就更香了。”一会儿又说,“牛乳冻有些老了,其实不必掺这么多牛乳,再加上些天麻的苗磨成的粉,味道会更鲜。”青鸾一边答应着一边想,这位谭小姐真是绮罗丛里养大的,这些讲究,恐怕也只有寿昌郡主这位皇室女知道,连侯府的正经主子都说不出来。
雪薇尝了一口松穰鹅油卷,笑道:“这个很好吃。”
青鸾得意道:“这是寿昌郡主依着宫里御用的秘方做的,岂能不好?”
雪薇笑一笑,荡起两朵梨花似的浅涡,又笑道:“姐姐,不过这鹅油卷配云雾茶不出味儿,最好配上柚子汁,酸甜可口,又不油腻。”
青鸾笑道:“有柚子,我这就叫康大嫂子榨了新鲜的端过来!”才走到门口,又听见雪薇在屋里明亮的声音笑道:“姐姐,往柚子汁里加两块冰糖,不然鹅油卷太甜,会衬得柚子汁更酸了!”
青鸾回头笑道:“知道了,表姑娘快吃吧!”
初夏无风的时节,连树叶子都没有一丝颤动,惠风馆院子里静极了,雪薇在屋里说的这几句话,一丝不漏地传进了桑贵家的耳中,桑贵家的更是不忿,恰好一个小丫头拿着件紫貂皮的云缎大氅,怯生生地问桑贵家的:“桑大嫂子,这绳子上脏了,我去拿抹布擦一擦吧!”
桑贵家的就借机指桑骂槐起来:“擦你娘的头!哪来的这许多讲究?要讲究滚回你自己家讲究去!”
雪薇咬着红豆糕一愣,她年纪虽小,却极乖觉,怎能听不出桑贵家的话里的意思?当下小脸儿就沉了下来。
青鸾端了柚子汁进来,就听雪薇劈头道:“表姐对人也太宽厚了些,由得一个下人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
青鸾心思一转,就知道大约是桑贵家的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因笑道:“是谁得罪了姑娘?”
雪薇道:“不敢提‘得罪’二字,在旁人家里,我哪里敢出一声大气儿!”雪薇的一个丫头会意,就把方才桑贵家的训小丫头的话学了一遍,青鸾听了直皱眉,笑道:“表姑娘别生气。”就转身出了屋,走到桑贵家的跟前,道:“表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大嫂子训丫头时,千万小声些,别惊动了表姑娘!”
桑贵家的以惠风馆的管事媳妇自居,又是程氏的人,连李嬷嬷还得让她三分呢!怎么会把青鸾放在眼里?正想趁着李嬷嬷不在,把青鸾压制下去,就轻蔑在啐了一口,“你算哪根葱?呸,也来吩咐我?也不照照自己?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还真当自己是姑娘主子了!”
青鸾气得脸通红,回道:“大嫂子说什么呢!谁敢当自己是主子?况且就是大奶奶这个正经主子,也没见在院子里高声大气地说话。”
雪薇却只听见了桑贵家的话了,她在家中受尽父母宠爱,千尊万贵如公主一般,几曾在受过这样的气?
桑贵家的正发威发得痛快呢,冷不防从屋里涌出一群粉衣黄裙的丫头来,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驾住了她的胳膊,有几个素日听命于桑贵家的小丫头还想前来拉扯,哪是谭府丫头的对手?
谭雪薇从屋里大摇大摆地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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