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相聚,便有混迹倌馆、挥金如土之类的市井八卦传出:
“原是真闯祸了?封桥与你酒肉朋友,哪里帮的上忙,找她更不如找丘棠。今日你既愿意继续以我为师,且说与我。”
酒肉朋友,还真是一针见血。封桥确实不成器,不然迟染从前也不会只要想做出格事儿,就只找她。迟染没想到柳娘子如此当真:
“世人眼中的柳娘子,青衿长衫,长发全披,不拘小节而能见长远,实乃书香名士。看到这老妈子样的柳娘子……若不是有人假冒,阿染今日眼睛一定也坏掉了。”
迟染说着,伸手便揉眼睛——十几年没见了,柳娘子还是她的亲切师友,她上辈子遇到这么多值得珍惜的人愣是通通赶走了啊……迟染眼睛不免温暖而酸涩,“不过我和我那酒肉朋友封桥有阵子没厮混了,柳娘子不必多挂心,还请……专心和学生一起治眼睛。”
“你作何取笑我,既无事为何请我回来?”柳娘子轻笑出声,复而低眉。
“柳娘子是学生的老师。”
“此回当真?”
“然。”迟染眼神坚定,点头到底。
“记住你说的话。”柳娘子抬手想用书本敲迟染,发现手里空空如也。于是手指勾勾,对着迟染光洁的脑门就是一敲,“方才所写,是破文还是烂诗,拿来看看。
迟染羞赧小鸡啄米样点点头:“是家书,写与母亲,柳娘子可以添两句”
柳娘子这回睁大眼睛看迟染一眼,迟染晓得自己先前还叛逆着,这番居然给娘亲写信了,柳娘子怎么着也得适应一下,所以乖乖站在一边儿啥也不说。
柳娘子看完信后,绕着迟染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再抬头看她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迟染眉眼微挑,脸颊带笑,折扇打开置于胸前,毫不谦虚地抖几下得瑟地扇风:
“当然当然。”
柳娘子大笔一挥,往纸上填了一行字——“阿染近日表现尚好,尊师勿挂,学生柳莺敬上”。于是直到书房的侍女青木将信送往信使,迟染脸上的得瑟笑容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柳娘子见迟染笑得如此不堪入目,也不多言,只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既然阿染如此长进,为师不能不多教导些。”
迟染摸摸自己的头,苦笑——柳娘子一定对被赶走这件事怀恨在心!
“学生知错,愿向老师请罪。”迟染说着便要跪下,被柳娘子拦住了——
“别跪!女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意屈折?阿染若是真知错了,便去把《凌朝礼义》全抄一遍,给你三日时间。阿染以为如何?”
“那《凌朝礼义》是不是厚了点?不如换作《圣人书》中的《礼义篇》?”迟染指一指书架上的《凌朝礼义》,努力表现出自己不是不愿意抄书,而是它确实很厚的意思。
“记得阿染最常提及步入朝堂之事……难得阿染已经放弃入仕?”柳娘子不理会迟染的建议,顾左右而言他。
“自然要入仕。”迟染答道。避开虽能得到一时风平浪静,到底不能永远海阔天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肉不挣扎,就永远是鱼肉了。
“那是尚书大人改了口,已为阿染计较好了位置?”
“那自然是……没。”不止是没,而且是绝无可能!娘亲拦都拦不及,怎么可能主动给她找位置!
“从前不曾与你提过,是你不长进。我看阿染现在,入仕未尝不可。所以……秋试把握如何?”
柳娘子说话,想来很准。除了娘亲,迟染最佩服的还是柳娘子。所以一听到柳娘子说可以入仕,那是心花怒放。不过再听到秋试……迟染颇有自知之明:
“学生自当拼尽全力。柳娘子曾经教导学生,市井传言有人画王八被当成名门之后中举……若是有主考官喜欢看人画王八,学生笔力超群、放眼凌朝无人能及。所以高中头名状元也是非常可能的。”
“……”
“柳娘子莫担心,学生画的王八,那是……”
“去把《凌朝礼义》全抄一遍,给你三日时间。我再来,若是抄完了,我便倾力教导你秋试。若没抄完……我以后也就不必来了。”
柳娘子说完便走,衣袂飘飘,不带走一片云彩。
留下还准备继续自夸“画技超群”的迟染,看向门口分外忧愁。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就叫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