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犹豫都不带。
男人想事情,想得再细,从根本上也是想的时政与利益,陆长英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时政与利益是他的立身之本,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长亭与蒙拓两个人的情分同样是处出来的,既然他的妻室注定是个陌生人,还不如先把谢之容算计到自个儿家来。日子慢慢过,媳妇却要快快娶,娶了便要对她好,好到能让日子慢慢地过。
长亭埋首不言,心头五味杂陈。
陆长英笑得极为舒朗,弹了弹妹妹额头,“你阿兄心里一向有数,里头的情形大致是由大母做主谢家嫡长女嫁进平成当家。你便委曲求全地如愿嫁给蒙拓。我家阿娇有眼力,谢询难堪大任,蒙拓却做事有股破釜沉舟的势头,这样的势头很好,这样才能闯出一片天来。”
长亭轻声道,“若...哥哥实在喜欢不了谢表姐怎么办?或许...若谢表姐又实在没法子跟哥哥过到一起怎么办?”
“喜欢?谁家过日子靠喜欢?”陆长英诧异之后,淡定再言,“哦,你家。”
长亭窘迫,猛拽了拽长兄衣角。
陆长英笑起来,“别想了。若要想便没完了了...若你与蒙拓成了亲才发觉两个不是一路人怎么办?若你之后便后悔了怎么办?若蒙拓待你不好怎么办?若你们谈不到一块去怎么办?这些问题,我问了自己许多遍,越想越心惊。你出身簪缨豪族,蒙拓却寄人篱下。你一手字龙飞凤起,蒙拓一手狗屎。你谈的是风花雪月,蒙拓关心的是生死存亡。你们当局者迷,哥哥旁观者清,殊不知看得越清,越心惊胆颤。你们靠喜欢弥补差异,我们靠熟悉建立情感,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二月春风带着胡羯之地咸湿的气味从北方刮过来。
长亭大舒一口气,她的长兄真的很厉害,说道理厉害,想事情厉害,筹谋更是厉害...
这一出戏里,究竟谁占了便宜?
很大程度上是陆家。
一来,谢家的嫡长女娶进门了。二来,邕州是蒙拓打下来的,若要娶陆家的媳妇,石猛再不可能将邕州收拢回去,石猛只能将邕州全权交予蒙拓负责,这便意味着豫州与邕州南北贯通,其间无一丝阻碍。三来,陆家重信之名宣扬开来,陆长英重誓言承诺将幼妹下嫁寒族武将,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陆家与正在崛起的寒门庶族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变浅变淡,士庶两族之间差异越发大了,而谁都明白士族势微的如今,寒门鱼跃龙门之时指日可待,而陆家却以其重诺赢得了天下庶族的尊重与区别于其他士族的高看。
媳妇、城池、名声,陆家什么都赚到了,在并未跌下神坛的前提下。
石猛本匍匐在此预备迎头一击,却遭自家外甥截了自家郎君的胡...
“蒙拓怎么拿到那方扳指的?”长亭想问很久了。
陆长英言简意赅,“不知道。”
长亭眼睛一瞪。
陆长英便笑,“真不知道。蒙拓使人同我说了这个法子,我尽力配合。他拿得到那扳指是他的本事,若他连这个本事都没有,这个妹婿要来何用?”
扳指可是在石猛那里啊,蒙拓从中做了什么...
照石猛那副个性,自家大郎君的饭都还没吹凉,怎么会让外甥争了个先!
长亭默了默,想了想,突然踟蹰着轻声道,“哥哥,你说父亲若在,他会不会说我们胡闹啊?父亲是不是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啊?父亲会不会有些失望?”
谈及陆绰,长亭今儿一直没下下去的血气蹭蹭向下退。
陆绰若在世铁定不应允。
“我们阿娇嫁给那莽夫像什么话!像什么话!不干!”长亭甚至能够想象陆绰说出这话的神情。
云过风轻,陆长英缓缓抬起手来将妹妹揽住。
“父亲会应允的。长兄如父,哥哥如今代行父职。哥哥说行便行。”
陆长英说得极其温和,语气放得很轻,“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念女训,爱嫒时令,施衿结褵,上达孝心,下行爱仁,不可持宠而骄,不可持爱而佞...这些话很早之前哥哥便想好了,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撑腰,哥哥还要代替父亲予你支持,助你夫婿...长兄如父,阿娇,父亲的意愿就是哥哥的意愿,父亲应该是欢欣的。”
长亭巴在陆长英肩上,闭了闭眼。
果如长英所料,荣熹院正堂的门一开,事情变了个天翻地覆。
谢如竖嫡长女谢之容嫁于陆长英,长亭应父之言,下嫁蒙拓。
谢家这回送的庚帖变成了谢之容的生辰八字——正如现在谢陆两家对外宣称那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