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哭笑不得把这个兔子放在自己碗里,又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完好无损的放在了常清静面前。
常清静眼睫微微一颤,伸出手拿起筷子送入嘴中,“啊呜”,吞下了半个脑袋。
桃桃“啊呜”吞下了半个圆滚滚的屁股。
好甜。
甫一入口,桃桃被甜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差点儿齁出了眼泪。
“怎么那么甜!!这是谁家做的!”
常清静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面色僵硬地问:“是不合口味?”
“这也太甜了!投诉,绝壁要投诉!”
这甜得冲脑袋,桃桃一口气灌了半杯茶,才努力把这甜腻腻的感觉压了下去,无奈地抬眼看向了常清静,打算好好教育他,以后别乱买东西了。
却没想到常清静垂着眼,正襟危坐,面色却有些奇怪的僵硬。
桃桃眼睛一转,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又夹起一个放进了嘴里。
“其实也还好啦。”
面前的青年好像微不可察地放松了身体。
这一层里大概有八个,宁桃配着茶水吃了四个,实在有心无力吃不下了。
而常清静一口气吃了八个后,终于也被腻到了,微微皱起眉。
桃桃干脆顺坡就驴地举起手:“吃饱了,不吃了!我把它放柜子里存着明天再吃吧!”
常清静也不多打扰她,看她吃饱,自觉收拾起了桌子。
宁桃惊奇道:“小青椒你生活技能上升了不少!”
他擦桌子动作之流畅自然,俨然是个家务能手的模样了。和当初那个生活白痴简直有了天壤之别。
常清静抿了抿唇角,收拾好食盒,起身同她道别:“……明日我再来看你。”
明天,不再做兔子糕点了。常清静想。
出门前,看着又趴回桌子上的桃桃,常清静迟疑了一瞬。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叮嘱她注意保护视力。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多管闲事。
内心默默纠结了半天,常清静还是含蓄地开了口。
“桃桃你早些歇息,不要在灯下看书太久。”
桃桃弯了弯眉眼:“知道啦。”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桃桃还是没多大长进,看话本看得几乎废寝忘食。
常清静看她这样什么都没说,隔天,就给她送来了一碗凉血明目汤。
熟地黄1钱5分,甘菊花5分,甘草3分,川芎1钱,当归1钱,白芍8分……
对照着药铺,在薛素的监督下,常清静谨慎地往里面添加药材,其眉眼之认真,其态度之严谨,犹如治学。
守在炉子前等药熬好了,又提着食盒来到了桃桃屋里。
他不多干涉她的生活习惯,只是偶尔叮嘱劝诫两句,眼看劝不动,就另找办法帮她补救。
药汤端来的时候,桃桃受宠若惊:“谢谢你!”
常清静一愣。
他并不觉得他多作了什么,但宁桃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端起了碗。
药汤里加了5分黄连,很苦。
宁桃一闻就闻出来了,这肯定很苦!!
她又不愿当着常清静的面拒绝他的好意,赶忙屏住了呼吸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少女拿起瓷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了点儿挣扎和英勇就义般的神色。但她还是喝了个干净,拿着空碗冲他笑。
她眼里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对上这视线,常清静沉默良久,才道:“……我做的不算什么。”
桃桃敲着桌子笑起来:“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
这些相处中的零零碎碎,就像是软刀子,刀刀见血,无一不提醒着他,他从前对她有多疏忽。甚至,还没有对苏甜甜的关心来得多。
少年成熟得晚,向来都是宁桃照顾得他多一些。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他发了疯得想要补偿她,然而他做得越多却越意识到,他为她做的甚至都比不上她曾经为他做的十分之一。
可是桃桃已经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相处时光了。
常清静贴心得简直让她惶恐,这个家务小能手真的还是当初的常清静吗?!
出门前,他会提醒她多穿衣服,留意到她喝药汤时一瞬的迟疑,第二天,再送药汤来的时候,食盒中就多了颗蜜饯。
察觉到她砚台没墨了,主动挽起袖子帮她磨墨。
怕她在蜀山待久了嫌烦,大晚上突然围着围巾叫她一道儿出来看星星。
“蜀山常年积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雪白,”常清静低声道,“看久了难免觉得枯燥。但论剑台的星星很好看,我幼时常来这儿看星星。”
他会坐在一块儿陪她看流星,闭上眼,飞快地在她衣服上偷偷打结。
桃桃敏锐地睁开了眼:“你在干嘛?”
被逮了正着,常清静不自在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在我家乡,看到流星的时候,飞快在衣服上打个结愿望就能实现。”
他知道。
他知道原来她想死,他忘不掉客栈中那一眼,每每午夜梦回,总能梦到她躺在浴桶中,面色苍白,裙摆随水波浮动,像是一朵盛开的菡萏。
伴随着年关将近,天越来越冷。常清静开始往桃桃、小扬子他们被子里塞小暖炉。
他每天泡在厨房、杏林堂内,一门心思研究药膳。白发束作了个马尾,只余两缕碎发柔软地垂在鬓角。
他不提旧事,不过问她的私事,不给她任何压力,从不逾矩,只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朋友”这个角色,一切都恰到好处。
“诶好舒服,都不想走了。”
埋在柔软的被褥中,将自己翻了个身,张琼思含糊不清地嘟囔。
桃桃正在整理东西,闻言停下了手,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张琼思忙站起身:“桃子?你去干嘛?”
桃桃道:“我去找常清静。”
常清静这么周到……都过了这么久了。
桃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于情于理,自己好像都该去道个谢。
再来到松馆时,松馆门是半掩着的,屋里很是简陋。
桃桃伸手敲了敲门,问:“常清静,你在吗?”
没有回答。
桃桃再三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人应声。
人不在怎么门还开着?
桃桃想了想,往屋里迈出了一步,却隐隐听到屋里有水声传来。
……
常清静隽秀的脸苍白,整个人泡在温泉里,长发披散在水面。
这方温泉是薛素特地为他开辟出来的,叫他每隔一段时日就泡泡药浴对他身体有好处。
他浑身上下苍白得就像是死人,即便泡在了温泉中,也冰冷得如同久捂不化的玄冰。
桃桃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了脚步。
透过面前这扇素绢的屏风,她好像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桃桃尴尬地脸色微红,轻声问:“常清静,你在洗澡吗?”
屏风上倒映着一个羸弱清瘦的身影,白发披散在水面,如同漂浮的水藻。
他脊背挺直,脊柱沟往下,肌肉紧实,如玉的肌肤上斑驳着淡色的疤痕。
常清静浑身一颤:“桃桃?”
“是我,你在洗澡吗?”鼻尖萦绕着微潮的药香味儿,桃桃问。
常清静:“……我马上好,你坐那儿等一会儿。”
桃桃坐在椅子上。
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哗啦的水声。
“我来找你道谢的,”这种情况下,宁桃深深地觉得,自己必须找个话题了。
“常清静,谢谢你照顾琼思姐姐他们。”
屏风内安静了一瞬。
“张道友、蛛娘她们是你的朋友……”
桃桃:“嗯?”
明知宁桃看不见,常清静还是垂下了眼,踌躇着回答:“也是我的朋友。”
不愿让宁桃久等,他本是想匆匆泡完就披衣起身。
桃桃或许也是怕他尴尬,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这些旅途中的见闻。
桃桃的声音不像其他姑娘一般软糯动听,她的嗓音听起来很脆,有些男孩子气,十分清亮。
将近一年没见,日思夜想的姑娘隔着一道屏风,近在咫尺间。
常清静面色僵白,身下很诚实地有了反应。
“常清静,你还没好吗?”
猫眼死死地盯紧了身下,常清静嗓音都不对了。
“……再等等,马上。”
他狼狈地校正了姿势,努力想要安分下来,如坐针毡般地等着它自行消退。却未曾想到,非但没有消退的迹象,反倒随着少女清脆的嗓音,愈加张扬了起来。
常清静全身上下的肌肉一寸一寸绷紧,如玉的肌肤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桃桃察觉异样:“常清静,你……你没昏过去吧?”
“别泡太久。”
常清静有些懊恼地抿紧了唇,低低地恳求:“桃桃,你能不能不与我……说话。”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宁桃一愣,却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闭上了嘴:“好。”
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常清静犹豫了一下,将手缓缓探入水面下,攥住。
他只想匆忙解决眼前这事儿,尽快站起身。
然而对方却顽固得很,水波潋滟间,扬起一阵水花。他的努力竟然没起到任何作用,或者说,起到了反方向的作用。
常清静喉口滚了滚,低着眉眼,咬着唇,竭力压抑住唇间的喘息。
“桃桃,你能不能与我……说说话?”
宁桃彻底懵了,茫然地问:“说……说什么?”
少女的嗓音像一把小扇子,挠过了肌肤,一股过电般的战栗顺着她开口,直冲上天灵盖。
常清静合拢了双腿,大脑中“嗡”地一片空白,湿漉漉的手一歪,茫然地低头看着水面上缓缓荡开的波纹。
这一切快到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方才作威作福的,此刻乖顺地趴伏在他身下。
这一切几乎就在她的注视下进行的,她不会知道,刚刚在脑中,他几乎快将她玷污了千百遍。
常清静出来的时候,浑身还是湿的。
青年如落汤鸡一般浑身湿透,及腰的长发紧贴着如玉的肌肤,苍白的肌肤泛着病态的嫣红。水珠顺着低垂的眼睫滑落,又顺着高挺的鼻梁,一直落入紧抿的唇瓣中。
他浑身含着些淡淡的苦药味儿和若有若无的……麝香。
桃桃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觉得很热,很紧张,紧张得喉咙发痒。
常清静嗓音发紧:“桃桃,我……洗好了。”
桃桃:“嗯……嗯。”
明明两个人没有任何视线接触,说的也都是正事。
可全都大汗淋漓,简直像共同从一场□□盛宴中抽身而出一般。
还是常清静主动开了口:“你何时下山?”
桃桃心跳得厉害:“再过几天吧。”
常清静苍白的面色泛着桃花嫣红,几乎是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又有了令人羞耻的反应,常清静不自在地又换了个姿势,挡住了腿间的异样,湿透的白发垂在眼前。
他喉口紧了又紧,小心翼翼地道:“过了年关再走罢。”
他不愿让她离开,可他甚至找不到理由阻止她的脚步。
她属于天地山川,他只能想尽办法做片刻的挽留。
宁桃哆嗦着嗓音,鼓起勇气抬起头,笑了一下:“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