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苏甜甜忍不住笑起来,眼泪涌了出来。
“可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啊。她明明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苏甜甜语无伦次道,“她明明就是趁着你失忆,故意的。”
常清静:“即便恢复了记忆,于我看来,当初那段记忆实在没有值得存在的意义,也没有回想起来的必要。”
“我的答案永远不变。”
刚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说不茫然是不可能的。
他在替桃桃买纸的时候突然恢复了记忆,纸张散落了一地。
忘情水强化了大爱大恨。
那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苏甜甜,一会儿是苏甜甜的哭,一会儿又是苏甜甜的笑,是她火红的身影强硬地闯入了他的生活,打乱了他的秩序,打乱了他的一切。
那一刻,他对她的感情复杂到了极致,或者,也可以说是随之而来的爱意也汹涌到了极点。
可幸好他还没有忘记,他是桃桃的丈夫,他已经娶了桃桃。
他还没有忘记喝下忘情水的初衷,这一切的初衷是因为苏甜甜的两面三刀,讹言惑众,是因为桃桃。
他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被忘情水影响的大脑终于渐趋冷静。
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拨开纷乱的迷雾,从最初的最初,这一切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只是因为桃桃,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胆怯,他的求而不得。
常清静顿了半秒:“抱歉。”
为与她纠缠而感到歉疚,为不能回应她的心意而感到歉疚,为她曾经背着他走出扃月牢而感到歉疚。
一阵风雨吹来,他将伞稳住,又往苏甜甜头上多移了寸许。
替她遮挡风雨的歉疚是他最后能为她的做的。
想到桃桃还在家中等着他,常清静一路加快了脚步,不顾浑身湿透,将药包贴着胸口放好。
朦胧的雨雾中,两溜青色的篱笆大敞着。
常清静脚步一顿,心里登上升起了股不详的预感。
少年如风一般迅速掠入了屋内。扶着桌子,看清了桌上的书信后,常清静一阵目眩,勉力稳住了身子,脸上血色顿失。
这是和离书。
他无暇多想为什么桃桃突然要与她和离。
眼前好像有大片黑暗漫开,少年飞也般地蹿了出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他找不到她。
他被冻得浑身发抖,脚步一深一浅地行走在旷野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雨幕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桃桃?”
他头晕目眩地飞快抿了一下唇角,追了上去。
小姑娘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踉跄着往后躲。
她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呆呆地看着他,忽而开口道:“常清静对不起。”
他僵在了原地。
桃桃抽噎得越来越厉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自私的……”
她一扭身,跑开了。
常清静:“你去哪儿?”
她能去哪儿?
桃桃茫然。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躲开常清静,躲得越远越好,她只是想躲开他。
她跑得越来越快,裙角飞溅了一串泥巴点。
她太想躲开他了,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到了河边,没有注意到少年骤然大变的脸色,他在喊她,猫眼里掠过了深深的恐惧。
“桃桃!!”
下了雨的河岸泥土湿滑,她脚下一个踉跄,坠入了滚滚的河水中。
宁桃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
入目是灿烂的日光。
桃桃略一晃神,大脑空白了一瞬。
又是梦吗?
直到张琼思推了她一把:“桃桃醒醒,在这儿睡该着凉了。”
“你怎么了?”张琼思皱起眉,摸了摸她的脸,“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觉得你这几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张琼思转身倒了杯茶递给她,担忧道,“桃桃,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去跟常清静说把婚期推迟两天?”
宁桃眨了一下眼。
推迟婚期……这四个字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捺下心头的意动,桃桃意识终于慢慢回笼,她摇头:“我没事,琼思姐姐。”
“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对了,”桃桃摩挲着茶杯,犹豫地问,“苏甜甜会来吗?”
张琼思彻底顿住了。
“桃桃……苏甜甜已经死了。”
宁桃有点儿不知所措,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我睡迷糊了。”
竟然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了。
迎亲前一日,由女家将家具器物送至男方家中,铺设新床,挂上帐幔。
张琼思将这些东西送上蜀山,常清静接过手:“我来吧。”
张琼思惊讶地睁大了眼,看了半天都没把这仙气出尘的常清静和家务活联系在一起。
“你能行吗?……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晓,让我来便好。”常清静一边低眸弯腰铺床,一边道,“我与桃桃生活日久,知晓她生活习性。”
床褥都是新换的,大红牡丹纹样,看着俗气归俗气了些,但胜在喜庆。
看着常清静抱着牡丹被子铺开,细致地一一抚平被褥上的褶皱,又转身挂上帐幔,张琼思眼角一抽一抽。
小林几个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屋里他点了些降真香,桃桃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平常看书看得多,点些安神的香有助于她睡眠。
他耐心地思索着,脸上虽然不显山露水,但心中几乎快被喜悦所胀满了。
“箱子放在这儿。”指挥着抬箱子的短工,常清静道,“就放在床头。”
这里面都是宁桃那些话本闲书,这些书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一起,常清静谨慎地没有多碰。
他知道,这些书看着乱了点儿,但桃桃心里有数,一伸手就能捞到自己想要的。他乱碰她这些东西,替她整理妥当了,她反倒不自在。
这里……是书案。
他特地差人打造了两张,各按照身形来的。如此一来,他与桃桃两个人不必挤在一张桌子上,迁就彼此,这对她眼睛也好。
“将这烛台换掉。”
张琼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常清静动手点燃烛台。
他盯着烛光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这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基本上,这铺设新房也就走个过场罢了,家具也都是紧着漂亮的、精致的来,像常清静这种事无巨细一一检验的她还真没见过。
“傻了吧。”小林深有同感地默默扶额。
张琼思揉了揉额头:“桃子是怎么把常清静调教成这样的。”
面前这位还是之前那冷峻孤傲的归璘真君吗?这褪去一身戾气,温和又柔软的人.妻又是哪位!!
掠过这些惊讶的视线,常清静沉声继续交代。
这里可放一面素面屏风,屏风前可放一盆矮松作为遮蔽。
这里是她的梳妆台。
桃桃虽然平常不多爱打扮,但哪个女孩子不爱俏。
成亲前,他特地多买了一些首饰和胭脂水粉,不管宁桃常不常用,他都尽可能备全,免得日后她打扮的时候缺东西,免得此时将首饰分门别类一一整理好。
“这些字画可以取下来。”常清静道,“挂上地图吧。”
短工惊讶:“真君您确定?”
“就挂上地图。”常清静低声道,“字画不实用,这地图她日日都能看。”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一直都有个梦想,就是等到她攒够了钱,就可以学着她老家那些妇人,往地图上射飞镖,射中哪里就去哪里游玩。
“这椅子太高了。”常清静顿了顿,道,“你们是照我身形定制的吗?她坐着不舒服。烦请诸位另外花心思重新再打造几只。”
不得不说,这样的常清静细致得实在有点儿龟毛……
几个短工面面相觑,但常清静看着虽然冷了点儿,一言一行都十分谦逊有礼,几乎给足了他们面子。
见他这样,他们也纷纷没了脾气,只好无奈地苦笑照作。
“真是的,没见过这么认真的新郎官。”
“这新娘子嫁给你真是享福了。”
常清静眉尖轻轻一蹙,纠正:“在下做的这一切,并无任何值得夸耀吹嘘之处,只不过是分内之事。”
入夜,等众人离开后,常清静一人静静地留在新房内,等了一会儿。
明日就是亲迎的日子了。
他愣愣地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色。
复又垂下眼睫,一手摁在了胸前。
胸腔里这一颗心在激烈地跳动着,这满腔的喜悦几乎到了快要跳出喉咙而出的地步。
……
“明天就是亲迎的日子了。”张琼思一本正经地戳着宁桃脑门儿,教育她,“记得打起精神来,别老是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了没。”
少女有些恹恹的:“我知道了,琼思姐姐。”
“是你自己要答应嫁给常清静的,可没人逼着你啊。”
桃桃移开了视线:“嗯。”
“说起来一开始把你嫁给常清静我还不放心。”张琼思轻轻叹了口气,理了一下裙子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们明天要成亲了,我也不想多说这些……但桃子你也知道,常清静之前和苏甜甜……”
“我知道。”
“我就怕他还念着苏甜甜。但今天一看,我算是放了一半的心了。”张琼思莞尔一笑,“我看他对你很是上心。”
在张琼思看不到的角度,宁桃的视线有些空茫。
苏甜甜真的死了吗?可她怎么今天好像还看到了她。
非但看到了她,她好像还看到了老头儿,看到了柳易烟、刘慎梁,看到了吴芳咏、楚昊苍……
她甚至还看到了谢迢之。
庄周梦蝶,桃桃摊开掌心,愣愣地想。
不知道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她是不是又在……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