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口,“你身上还有露水呢。”
马上就要上课了,宁桃不能跟常清静说太久的话,转身去给他买了两个包子一杯热豆浆,塞到了他手里,这才不大放心地离开。
“你随便去找个地方坐着吧,我放学了来找你。”
托常清静的福,桃桃昨天晚上压根就没睡着,第二天一上午困得要命,上课也有点儿心不在焉。
视线一扫过窗外,桃桃差点儿震惊地从桌子上弹起来!
九班在三楼,三楼的树上坐着个眼熟的少年,借绿叶遮蔽了身形,眉眼沉静。
这除了常清静还能有谁。
中午吃饭的时候,桃桃帮常清静点了碗麻辣烫,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这样不行。”
常清静连麻辣烫好像都不敢碰了,少年愣住,呆头呆脑地看着她:“桃桃……?”
“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他很轻地说。
桃桃递给他一罐可乐,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这样跟着我也不是个办法,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常清静浑身发冷。
他没有。
他的生活重心只有她,可他却不敢多言。
这麻辣烫入口辣的他白皙的面皮都涨红了,他却像是未有察觉一般,低着头,沉默地嚼着沾满了辣油的黄芽菜。
桃桃忧愁极了:“我还要念书呢,我要高考了,对不起啊,常清静我分不出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你。”
桃桃又道:“更何况,你想和我结婚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一个炸雷,炸得常清静愣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又重新开始汩汩流动。舌头也恢复了味觉。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被辣得脸色通红,咳了个惊天动地,眼泪都冒了出来。
“不——不是——”常清静被辣得嗓音喑哑,胡乱去翻桌上的水。拉开了可乐咕嘟嘟猛灌了一大口。
破碎虚空而来,还没喝过可乐的常清静,显然不知道可乐是种碳酸饮料。
不受控制地——
常清静:“嗝。”
发觉自己竟然当着桃桃的面打了个嗝,少年面色大变。
而少女捶着桌子几乎快笑疯了。
常清静一声不吭,瓷白的脸上微红,低着莹润生光的俊俏脸蛋,任由她笑。
笑完了,才低着眼轻轻地说:“想。”
“想。”
想和她……结婚。
哪怕如今一想到成亲,一提到结婚,他就不受控制地白了脸色,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天,她从楼上跳下来的画面。
想到这儿,常清静一瞬恍惚,注意力又有些分散,警觉得几乎像只兔子。
“你没学历,”桃桃耐心地说给他听,“我爸妈肯定不同意的。”
“你这样在工地上搬水泥,没事儿就来看我,是不行的。”
少年沉默了一瞬,执拗地说:“我可以念书,可以考试,像桃桃你说的,参加高考。”
“这就是我的意思了。”桃桃展眼舒眉,举起可乐和他碰杯,脸红红地问他“你要和我一块儿念书吗?”
从那天起,常清静就专注在学习上了,桃桃特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书给他搬了过去。
他人聪明,从小就是蜀山出了名的天才小师叔。
不过这天赋主要在于修炼上,学习上也不过是比同龄人聪明些,记忆力好些。
这是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哪怕他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待了小半年,也没摸熟此地的规则。
参加高考则意味着他面临的将是重头学习与自己那个世界全然不同的基础知识,一切一切,每一样都要推翻,重新学习。
这是个艰巨而庞大的任务。他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什么是“美学”,什么是“哲学”、“抽象”、“民主”、“象征”、“逻辑”。
这些有的是汉语舶来词,又不少科学名词是直到清朝江南制造局及翻译馆才定下。
这些词,对他而言,都意味着陌生,阅读量这一方面他甚至都不如小学生。
二六十个字母他得一个一个学,最简单的方程式也得一个一个记。
有空,桃桃就跟他一块儿去图书馆复习,当然大部分时候她都还是待在学校里自习,没办法,这是学校要求。
老刘对她寄予了很大希望,随着高考临近,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桃桃都急得下巴上冒了两颗痘。
高考前学习停课,回家自习的那段时间,桃桃反倒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整个人都好似看破了红尘。
不知道常清静用了什么法子,他竟然和她同时参加了今年的高考。
高考那天亦如往年一样,下了场雨。
常清静和她分在了同一考点,少年骨肉结构匀称,眉眼疏淡。
出发前,桃桃就问了常清静好几遍。
“准考证带了吗?”
常清静:“带了。”
桃桃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发挥。”
常清静找到她的时候是高三上学期,留给常清静学习的时间就一个学期那么短,她压根就不相信常清静能考上。
果不其然,成绩出来的那天,他没考上。
查成绩的那天,宁爸爸和薛雯艳女士急得团团转。得到了消息,桃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去翻准考证。
成绩出来的那一刹那,桃桃呼吸都顿住了,眼睛好像被猛地刺了一下。
738分!!!
薛雯艳女士差点儿跳起来,一把就抱住了她,死命揉着她脑袋。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老刘也特别高兴。
桃桃悄悄地溜进了卧室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小青椒,我成绩出来了。738分!!”
少女的欢实劲儿隔着电话就传了过来。
常清静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很淡地笑了起来。
桃桃屏住了呼吸,电话那头传来了少年清朗的嗓音:“恭喜。”
“你怎么样?”
常清静脸不红心不跳,毫无遮掩的意思:“没考好,200多分。”
桃桃:“下次努力。”
“嗯。”
等到志愿出来的时候,她如愿被北大录取,薛雯艳女士走路都在飘,被一众邻居围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暑假过得颇为忙碌。
第二年,常清静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安排进了七中复读。
第二年的时候,他考上了个专科。
桃桃站在宿舍阳台外面打电话:“你还复读吗?”
常清静摇摇头:“不了。”
少年迟疑地想。
复读意味着,他又要离她千里之遥,他虽然能日行千里,但在她这个世界却不大方便,万一被什么摄像头拍下来?
桃桃笑出声来:“那好啊。我可不想在网上看到什么天上有不明飞行物。”
常清静垂着眼,打算得很好:“我想先去首都念书,之后再专升本。”
桃桃揶揄:“你不怕我妈不乐意啊?”
闻言,常清静默了。
他之前偷偷见过薛雯艳女士一次,薛雯艳女士的性格他也算有所了解。
“那我再复读一年。”隔了半晌,常清静又低声补充道,“我会努力的。”
桃桃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轻轻地说:“嗯,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要学得东西可多了,两年时间怎么够。”
毕竟,时间还很长,不是吗?
……
“没了?”王金印正听得如神呢,老林却突然闭上了嘴不说了。
“没了。”老林道。
“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常清静考没考上呢。”王金印睁大了眼。
老林笑起来:“考上了。后面的事儿其实也就是那样。”
“常清静后来又继续深造,和宁桃一块儿考研,最后找了个工作,见了家长。”
“后来,又过了几年吧,他俩破碎虚空回来了一次,只见了他们几个朋友,没声张。”
王金印忽然就有点儿惆怅,砸吧着嘴,怅然若失。
老林讲了太久,嘴唇都是乌紫的。
王金印不好再打扰她,她看着老林心里有点儿发酸。
这么几天的相处,她真舍不得他,可她同时也知道,他活不成啦。
正如老林说的,把他搬到山下求医,那是提前要了他的命,他准死在半道上。
老林年纪大了,说了那么多,已经昏昏欲睡。
王金印给他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又放下几个馒头。
老林虚弱地睁开眼,冲她笑了笑。
王金印道:“老林,我明天再来看你。”
老林特平静,笑了笑,冲她说,故事讲完了,不用来看他啦。如果她真想来看他,再过两天来吧。
再过两天替他来收尸。
王金印轻声问他,老林你后悔吗?
老林笑着说后悔什么呀,他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别提又多潇洒了,死在这儿算是圆满了。
王金印点了点头,背着箩筐走下了山,一路上心里沉甸甸的。
明明老林和她讲的故事结局很圆满,可她眼眶却有点儿热,或许是想到了老林这个朋友不日就要死的缘故。
要是有修士就好了。
要是有修士能来王家庵——那一定能救老林。
王金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
她娘被她唬了一跳:“不睡觉干嘛呢。”
“娘。”王金印激动地坐起来,黝黑的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闪闪发光,“娘,你晓得哪里能找到修士吗?”
王张氏愣了一下:“好端端的你找修士干嘛?再说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给你找修士去。”
王金印支支吾吾:“我就——好奇,娘,你告诉我哪里能找到修士呗。”
王张氏不以为意地低下眼,帮她拾掇被子:“远着呢。”
王家庵没有,镇上,县里也没有,想找修士那至少得去府里,要不就是看缘分,有缘分,说不定你上山捡毛栗子的时候都能碰到来斩妖除魔的修士。
王金印怔怔得躺了回去,第二天一天她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无精打采地搬了个板凳,和王张氏一块儿坐在院子里剥豌豆。
“你这孩子干嘛呢!”王张氏弯腰俯下身子去捡碗里的豌豆,面色不大好看,“这豆子都长虫了你没看到?还往碗里丢?”
王金印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没注意呢。”
也不再乱想了,加快了动作,专心致志地把地上这捧豌豆给剥完了。
就在这时,家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像是有一大帮人拥挤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王张氏是正儿八经的村妇,当下豆子也不剥了,好奇地抻着脑袋往外张望,没忘使唤王金印。
“去,把碗送到厨房去。”
王金印端着碗往厨房里走的时候,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一个大胆的想法猛地从她脑子里跳了出来。
会不会是修士——
会不会是修士来她们王家庵了?
那老林是不是有救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王金印匆匆忙忙跑出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门前两溜篱笆外拥挤着的人群。
透过人潮缝隙,她清楚地看到了两三个背负长剑的少年,以及他们黑金二色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he结局就到这儿,狗常和桃崽在一起,老林也得救了。
接下来是be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