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无喜之丽春

    你道那丽春是谁？正是刚才进来收赏银的胡女。“吉祥园”的胡女分为两种，一种是西市里胡人家的女孩子，每晚定时到“吉祥园”来做工的。胡女的胆子大，胡人对她们的管束不多，“吉祥园”又离得近，这里胡人多，到底比京城别的地方对她们要友好一些。甭管是哪里人，随便住在哪里，当务之急就是得有饭吃，要有饭吃就得赚钱，在这京城里象胡老板这样对大家都一视同仁的人是很少的。另一种就是丽春这种，丽春是从小就被人扔掉的孩子。有些胡人到了此地之后，发现生活会不习惯，赚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生出思乡之情。离得这么远，回去的路上多一个孩子总归是个累赘，他们很多人就把孩子留在了这里，这些孩子多数是女孩子。这些孩子原不在西市，这些年，胡人都搬到这里来，这些孩子虽然从小被扔掉，打小在此地长大，但是他们依然是一张胡人面孔，别的地方对他们总有些排斥，慢慢地，他们就跟着胡人们挪到了西市，在这里他们找到一个能赚钱吃饭的活路比在别的地儿还是要容易很多的。

    “吉祥园”对丽春她们就不错，不光给饭吃，还让她们住在戏园子里，好歹让流浪了多年的她们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丽春这个名字也是胡老板取的，她来的时候，人家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头，她从小就被扔了，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们叫什么，大家都一直叫她“死丫头”、“小妖怪”、“小杂种”，胡老板见她一脸茫然，生出了怜惜之意，叹了一声，“可怜的丫头，往后你在我这戏园子里就跟着我姓胡，叫丽春。”

    芸娘听了这丽春的来历，想到自己，竟有几分唏嘘，同病相怜起来。丽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对胡老板很是感激，从此对他死心塌地。至于其他人她就是敷衍冷漠，她知道胡老板是真的不在意她是否胡人，旁人却不然。即使是这戏园子里的伙计，在心里也是瞧不上胡人的，那些来瞧戏的客人们，更是把她们当做了一种新鲜的玩具，和她们手中捧着的盘子一样，是一种逗引人情绪的器物，只不过盘子是用来放银票的，她们是用来放置盘子的，这么一想，她们还不如那盘子呢！

    杨二和他们是不同的，从一开始，杨二就把她当做了一个人，他看她的眼光和看别人完全相同，他对她说话的时候既无刻意轻视也无故作和气，就是稀松平常的样子，她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人。杨二本是这样的人，他的心中人无高下之分，亦无尊卑可言，只有亲疏可论。对于他来说，丽春是平常的，对于她来说，杨二是珍贵的，常来常往当中，杨二在丽春这里就成了仅次于胡老板之后的第二重要人物，杨二从没想过自己在丽春心中地位如此之重，他一直只是以为自己和丽春还是有一点交情的，毕竟丽春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对自己却不是那么冷冰冰。

    冷冰冰的丽春此刻也来到了他们的房间，她进门还是象刚才收赏银时一样，对屋内的其他人视而不见，直接就冲着杨二去了。小五和杨二想来早就习惯了她这种做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净云、小安、芸娘这三人看出了其中一点端倪。这三人竟同时互相看了一眼，都意会了彼此眼中的意思，然后三人怀着同样的兴趣看着那两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是他！”杨二跟丽春讲完，转过头来对着他们说。罗大人不是“吉祥园”的常客，丽春也不认得罗大人。不过这戏园子里总得有那么一个人面广，见识宽的总管，不然这生意怎么能一做几十年？要说让老板把这事儿全管了，天天这么多人来客往的，他还活不活了？“吉祥园”里这张总管自然也不例外，是个八面玲珑的能干人儿，丽春平时真不太喜欢这个张总管，她老觉着张总管那张笑脸就是张人形面具，这人就没有一个真笑的时候。

    张总管这会儿到吉八去那是正该要去的，通常来说在叫赏时拔得头筹的客人都是喜欢炫耀的，他既然愿意拿银子搞这么大动静你就别给他藏着掖着了，就得可劲儿奉承着他，可劲儿往高里抬着他，抬得越高越好，人就好这个不是？张总管每天都有这么一套流程，别看都是奉承人，可人与人不一样，你要一点儿不知道这人的底细那不就抓瞎了吗？张总管每天修炼的就是这功夫，在这京城里有点儿头脸的人物他多少都得知道一点儿，就算真不知道的，这人究竟是干啥的，他一眼望去也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

    丽春寻了个由头跟着张总管去的吉八，吉八包厢里就两个人坐着，其余的几个随从都站在一边，张总管一见坐着的那个白面黑髯的人就打了个哈哈，“罗大人，这许久不来，今儿真是一鸣惊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