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人回京时间不长,他的官声历来是不错的。这么些年他为官的地方也不少,我托人在各个地方打听,今儿个离京最近的地儿给了回音,那些远的地方还需些日子才有消息。”杨二双手背在背后,在桌子边走了个来回,站在了净云坐着的那张椅子后面。
“想来这个回信里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消息。”净云缓缓地说。
杨二从他背后转到身前,“确实没有。罗大人回京后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妥。如今朝中两派争斗激烈,与罗大人政见不和的不少,官场上这是常事,别的方面他都是中规中矩,旁人对他也无微辞。”
杨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净云晓得他话没有说完,也不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杨二并不是在卖关子,从净云进这屋里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非常清楚,杨二受到了某些刺激,他那时尚不能确定刺激来源于哪里,现在看来,这个强烈的刺激很大可能是因为杨二听到了一些让人震惊的事情。
“只是有一点很蹊跷,罗大人府里半个月前又死了一个丫头,这个丫头是几年前卖到罗府的,一直在京城里侍候罗老太太,罗老太太年岁大了,晚上身旁必得有人,那晚就是这丫头值夜,夜里也无事,第二天一早起来老太太叫人没人应,她根本没在屋里,众人四下里去寻才发现她投了井,捞上来时早就没气了。”杨二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慢,他的叙述平淡得每一个字都没有起伏,这种平静却让净云和小安感到特别压抑。为了冲破这种情绪,小安插了一句话,“这事看起来和罗大人也没什么关系。”
杨二仿佛站得太累了,他回到自己早前坐的那位置上,拿起那杯又苦又涩的茶在手中慢慢转动,他既没有看净云也没有看小安,他盯着自己手中转动的茶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冷冷地说:“是啊,一个买来的丫头而已,她的死根本未引起任何人在意,我们去罗府打听消息的人也不可能把她与罗大人扯上什么联系。只是这个丫头死时也是一身红衣,罗府虽不让下人们议论,下人们还是有一种恐慌,据说为了制止这种恐慌,罗府还特意为这个丫头做了七天法事。听到这里,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杨二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眼小安。
“于是我叫小四去找收尸的嬷嬷打听,果然那丫头身上也是满身伤痕,那伤痕绝不是投井时候撞出来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伤。巧的是,这个嬷嬷跟去年帮芳娘收尸的嬷嬷是同一个人,她说当时芳娘的伤痕也是如此,青紫累累,新伤重着旧伤,能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杨二不再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他把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拍到了桌子上,他的手手掌直接把茶杯拍碎了,裂开的瓷片刺进了他的手心,殷红的鲜血慢慢渗了出来,沾在雪白的碎瓷片上,耀眼得触目惊心。
小全在门外听到一声巨响,吓得迅速打开门进来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一时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净云将杨二的手掌从桌子上抓起来,一把把他扯到大门前,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停,天色蒙蒙的,屋里屋外一样看不分明,净云又扯着他到桌前,对小全说:“去点灯!”
小全醒了一般立马跳起来去点了一盏灯拿过来替他们掌着,小安兑了一盆温水端过来,又找了一块干净的丝帕,杨二看着他们几个这样手忙脚乱地围着自己竟然觉得很可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净云忍住怒气,用力把他的手固定住,以便让小安把他手心里的细小瓷片一点一点地挑出来。小安很细心,尽量使自己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以免弄痛了杨二。
“别磨蹭,快点弄,让他痛,痛得越厉害越清醒!”净云在一旁催促小安,小安抬起头不安地看了看净云,又看了看杨二,一时踌躇不知如何下手。
杨二还在笑,对他点头说:“弄吧,没事儿!”
瓷片很碎,很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挑干净,小安又用温水替他清洗了伤口,用丝帕拭干,却见净云沉着脸对杨二说:“把你的酒拿一壶来!”有杨二的地方就有酒,这是没错的。
杨二申吟了一声,“你快饶了我吧,这点伤不至于——”
他话音尚未落下,小全不知从哪里拎了一壶过来交给净云,净云拔掉壶塞,粗暴地抓过杨二受伤的那只手掌,将他手心朝上摁在桌面上,把一壶酒狠狠地倒到了他的伤口上,杨二夸张地大叫起来,净云丝毫不为所动,一手死死摁着他,另外一只手不停地倒酒,直到那壶酒全部倒光了,从杨二的手心流到桌子上,再从桌面上滴滴答答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