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电视上见过高楼大厦, 黄一衍也免不了东张西望。
在家时, 再高的楼房塞在黄父的旧电视里, 只是个小方格。眼前所见,楼高如同摘星的阶梯。
此时, 宁火已经带着她穿过了拥挤的杂货市场,到了主干道。
原来并肩而行的二人,距离越拉越远。
宁火回头。
她抬头仰望的角度像是头向后掉下去了。
他停下脚步。这土包子是第一次出门吗?
这确实是黄一衍第一次到市里,乡镇哪有这般霓虹夜景。她向前走了几步, 听到宁火问。
“你订了哪里的酒店?”
她转头。距离远,她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觉得初见他时, 他沉如深山。如今灯火通明,他就成了波光粼粼的光海。
难怪黄父常说:“人间如星月。”
白飞江可不就是人间星月?
她沉寂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失神。
宁火又问了一遍, 稍稍大声, “你订了哪里的酒店?”
她继续走到他面前,“还没定。”她听黄父说, 市里非常热闹,酒店到处都有。
宁火再问:“你带了户口本吗?”
她反问:“要户口本做什么?”
宁火一听就明白了,她真的没有出过门。他双手插兜, “你没有身份证,订不了酒店的。市里有几家旅馆, 未成年人可以凭户口本预定。”
这倒是黄一衍失策了。她裹了裹背包, “我什么都没有。”停顿一下,她说:“只能睡天桥了。”
反正就一夜。小时候,黄父罚她背孔子孟子庄子, 总之就是一堆子。她背不了,赶紧跑出了家门。
邬山镇的邻居时常看到,黄父挥舞扫帚,满街找女儿。大家见怪不怪了。
有一回,黄一衍躺桥下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样活蹦乱跳的。
在那之后,黄父就不太捉她了。不知是了解了女儿的野性,还是担心她再睡桥底。
关于夜宿街头这件事,黄一衍非常淡定,至少看着比宁火淡定多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寸头少年才是混混头子。
静了很久,宁火才又开口:“我有朋友在这儿住,你要不嫌弃,我送你去他那住一晚。”
“好。”难怪父亲常说,有失必有得。她遭到了小偷,同时遇上了贵人。回家记得给父亲称赞几句,否则他又要说:“上天嫌我命长,给我送了三个野孩子。”
“走了。”宁火和黄一衍上了公交车。
坐了七八个站,到了朋友的住处。
下了公车,宁火问:“几点了?”
“要九点了。”黄一衍手腕戴的是黄父的男装表。表链太宽,她又拿了大姐的头绳给缠紧了。
宁火看一眼她的手表,“我赶不上老板的车了。”
“那怎么办?”
“我也去朋友那住一晚,明天好上路。”他起了困意,神态有些懒散。
她点头,“好。”
朋友的住处没有小区,就是街道口一楼梯直上。
宁火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好像不在。”宁火又下楼,在楼梯窗一个花盆底拿到了钥匙。又去小超市买了新内裤。
朋友的房子是一房,无厅。简单地说,只有一张床。
黄一衍虽然皮,可没有和男生同床过。除了她的弟弟。
她见到这张床,起了疑心,回头看宁火的表情变得清凉。
宁火似乎没有留意,他打开了空调,“今晚我们将就一下了,床够大。”
床是够大,但只有一张。黄一衍冷着脸问:“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睡?”
这下轮到宁火非常淡定了。“床上躺两个大人都够,睡我俩没问题。”
她说:“我不习惯睡别人的床,再说了,睡脏了,你朋友不高兴。”
“脏了就洗床单。我以前过来,也和他一起睡。”
“我还是不想。”
“随你。沙发、地板,你想睡就睡。”宁火在空调口吹了一阵风,觉得不过瘾,他直接脱下了t恤。
少年的上身没有成年男性的线条,不过运动有度,倒也养眼。
黄一衍盯了几秒才移开眼睛。她常扮男生,和他的身段却差得远了。
“我去洗澡。”宁火随手把t恤一扔,走去浴室。
她放下了背包。如果回去和父亲说,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孩住了一夜。他又要气几升血了。她这回当个好女儿,不告诉他了。
宁火洗完澡,白灰的湿发像是盖住了眼睛,他走过来说,“到你了。”
“哦。”
她进去浴室,想锁门时,发现锁头坏了。
角度有三百六十度,个人看问题,一般只选取对自己有利的度数。
黄一衍以为,白飞江当她是兄弟,不屑偷窥她洗澡。
而宁火认为,既然都是兄弟了,看之前就无需打招呼了。毕竟,他和其他朋友去过澡堂,坦然自若。
他发现自己漏了毛巾在浴室。他敲了两声门,没等她应就打开了门。
“哇!”黄一衍赶紧转身,双手捂住了脸。很快,她意识到不对,改为捂住下身。至于胸,她发育得迟,还是平得和男生一样,遮不遮都没差。
宁火解释说:“我拿条毛巾。”
如果她不叫,他没心思看她,但因为她反应大,他反而望了她一眼。
有一道纤细的背影,在蒸汽中比雪更白,腰部往下,又换成了麦色。跟巧克力双色冰淇淋似的。
他知道她瘦,但是,那腰是不是细得过分了,仿佛一手就能掐断。
他忽然警铃大作,连忙关上了门。
他克制思路,不敢多想。
宁火擦干了头发,半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看着电视。播的是他感兴趣的球赛,眼睛是盯紧了,思维却停留在前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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