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覆灭与希望

    阴暗的屋子内，窗帘遮住了所有外来的阳光。桌子的四角点着蜡烛，正中央则盘膝坐着一位银发老人，像是某种奇特的仪式。

    老人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地图，沉吟不语。

    旁边恭敬地立着一位少年，身材健壮，圆脸大眼，正是听风阁刺客门生席轩。

    “师父……”他低声说道，“您布置了三重陷阱，让他们迂回游击，阻拦了羽林卫很长的时间。但是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那个老人正是听风阁经史殿殿主吴钰。平日里总是一副迂腐学究形象的他轻轻拈着颌下胡须，眼神锋利，心念百转，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冷冷地说道：“我相信他们。阁主不在，君殿主不在，但其余四堂六殿的人却一定会拼尽全力把羽林卫的人挡住，为其他人的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席轩，我相信他们。”

    “可是毕竟人多势众，您派出去的几百人，哪怕有地利优势，可是失去了整个玄武堂的后援，御器殿又群龙无首，恐怕……”

    吴钰看着席轩：“抵挡羽林卫的方法，是我们共同制定的，对吧。”

    席轩低头：“是……”

    “人也是我们共同挑选的，对吧——”吴钰继续说，“领头的是四堂七殿的或正或副的统领，选出来的也都是精兵强将。除了要保存实力的那一部分，这些已经是我们的最强战力了，对吧？”

    “是的。”席轩顿了顿，说道，“可那还是不够……如果按照我的计算，最多抵挡一个时辰——可要让其他人成功撤离，恐怕还需要多半个时辰出来才行。”

    吴钰微笑：“那么席轩，我能教你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永远要相信人在想要守护别人时发挥出来的潜力。那些人，一定会争取出那半个时辰的。”

    他说完，便闭上眼睛，稳若泰山。

    席轩有些坐立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到屋角取出更多的蜡烛点上，保证密闭的屋子内光芒不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开了一条缝，人影闪入，再将门关上。

    “孙副殿主！”席轩赶紧迎了上去。

    孙敏燕喘了一口气，走到吴钰面前，说道：“都按照您设计的线路成功撤退了。从现在开始，听风阁保存下来的主要势力散入草莽之中，以各种身份隐藏自己，就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吴钰微微点头：“我这十多年……大概做对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给所有人安排好了后路，安排好了一个可以隐藏的身份。萧阁主总说我杞人忧天，可事实证明，我那些神经质和噩梦都是正确的。”

    孙梦言咬着牙，没有说话。

    羽林卫突然进攻并不致命，但整个玄武堂几乎全员叛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听风阁也一样。

    整个江湖……的确是太平的时间太长了，而羽林卫和彼岸联手，这么多年谋划，一举发难，任何一个门派都难以抵挡。

    吴钰长叹一口气：“只可惜……我毕竟是老了。过去那一场和异族魔教惨烈一战，让我性格彻底改变，开始变得逃避尘世一切，只向往圣贤书籍。也是杏林堂医术高超，能让我在这种阴暗环境之下暂时做回曾经那个‘算无遗策’的经史殿主。可如果这些年来我能一直保持清醒，也不会让羽林卫的计谋那么轻易得逞吧……”

    孙梦言单膝跪下：“吴殿主，您不必自责……”

    “好了……”吴钰却阻止了孙梦言的话，“按照我的安排，你也赶紧走吧。去找到秋寒，并通过她联系上君夔心。接下来的所有战斗，恐怕得仰仗那个女人了。过去她在阁主之争中败给了萧彧，愤而离山，但如今听风阁有难，她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了解她。”

    孙梦言点点头，转身离开，最后听到的是吴钰呼唤席轩过去的声音。

    她突然有些感叹。那个不起眼的、总是垫底的少年门生，却在关键时刻赶了回来，和吴钰一同制定了撤退的方案。他本应该在某个不知名的岛屿上进行残酷最终考核的，却想办法溜了回来——因为他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所以决不能缺席听风阁。

    那样的敏锐，或许真的有资格成为吴钰的关门弟子吧。他回来得恰到好处，正逢其时，虽然很狼狈，身上带着伤。他怎么就敢赌博呢……万一自己逃跑失败恐怕会被杀掉，万一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那就只是一场正常的考核他也会被杀掉，他怎么就做出“逃跑”的决定呢？

    席轩跪在吴钰的面前，接过吴钰递过来的锦囊。

    “你的任务是最重的。”吴钰轻声说，“席轩，我给你留下的身份，是羽林卫火部士官。”

    “什么……”

    “你离开这里，到达渝州之后打开锦囊，它会告诉你去哪里，找谁。羽林卫中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从那一刻开始，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羽林卫，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拼了命往上爬——这意外着你可能要和过去的朋友前辈成为敌人，也意味着是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但你必须走下去。”

    席轩咬着牙，重重地磕头下去。

    “哼……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攻破。”吴钰咬着牙，“很好，这种痛苦和失败，总有一天，会全盘还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