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掌前次见诸于世乃是元至正年间,少林派长老渡厄对明教教主张无忌那一战。
风清扬察觉这道掌风不仅宏大,而且奇异,直有千人莫当之势,不由“咦”了一声,侧身出剑,笼罩之处,正是手上“劳宫”、“养老”、“内关”、“外关”四处大穴。
慕容绝眼见剑尖颤动,变幻无方,不论自己如何变招,都难免手掌洞穿之厄,大喝一声:“好剑法!”右掌撤回,左掌已出。
两人俱是以快打快,没有一招是使到底的,眨眼间,已各各攻出八十余招。
本来这“须弥山掌”运动固已极难,运功之后每一掌又都耗费内力极巨,少林寺第十一代方丈慧业禅师以此掌对抗一强敌,在第一百一十二招上致敌死命,自己却也真元大损,终生瘫痪。但这慕容绝天生异禀,实是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
他虽年逾七旬,施出掌法时仍是念至掌至,绝无少歇,攻出八十余掌之后,内力竟是毫无衰竭之像。
风清扬苦苦撑持,如落叶舞风,舟航怒海,被这般飓风般的大力一忽儿卷至左方,一忽儿抛到右方,实是说不出的难受,手中之剑难以奏功自不待言,即或出手,落点也被掌风连连震歪,难中肯綮。
他越斗越是害怕,蓦地想起恩师段子羽传剑之时告诫他,这孤独九剑之中,从“破刀式”至“破箭式”这七式还算易练,一有小成,对付江湖上的一般高手便已绰绰有余。唯有最后的“破掌式”与“破气式”两式极难有成,无二十年之功难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
盖敌人若以一双肉掌对剑,则必是顶尖高手,有无兵刃已相差无几;敌人若内力雄浑至极,使剑者内力不足与抗,则剑法必难尽展所长,落点未及到位便被瓦解。
如今慕容绝掌法内力俱臻绝妙,自己的剑法又未习练到家,那正是遇见了最为可怕的克星。
风清扬心内踌躇,手上不由略缓了一缓。那慕容绝何等眼力,何等身手?
见此空隙,右手掌化为爪,疾擒风清扬左腕,左手使出“分光掠影”的手法,竟自霍霍剑光中直抢入去,五指一曲,已扣住剑身,同时双腿连踢,封住了风清扬“环跳”“委中”诸穴。
这几下出手,兔起鹘落,伶俐无比,以风清扬的身手眼力,竟尚未弄清怎么回事,腿上一麻,已然受制。
风清扬神色惨然,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等了半日,毫无动静,风清扬略感奇怪,抬眼看去。
只见慕容绝站在面前,竟然神衰色沮,一似突然之间老了十岁一般,汗水从他斑白的鬓发上溜到地上,脚边已湿了寸许的一滩。
慕容绝虽然奇功盖世,却也毕竟是七十高龄的老人,这般长时间使出极耗内力的“须弥山掌”,虽年轻体壮也是经受不起。
激斗之际他尚未觉出什么,一俟制住风清扬,立感手足酸软,一口真气竟然提不上来。
他生平剧斗不下百场,这般情状却是从所未有,当下心中暗叹:
老夫老矣!无能为矣!慢慢调匀气息,在体内环行数周,顿饭时分,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
慕容绝缓缓走到风清扬面前,沉声道:
“老夫问你最后一句,适才的条件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风清扬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却甚为决绝。
慕容绝脸上青气一闪,喝道:
“既然如此,要你这轻薄负义,不识时务的小贼更有何用?”右掌提起,便欲击下。
“且慢!”一个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竟是半日来侍立一旁,一言未发的桑二娘。
慕容绝右手悬在风清扬头上半尺之处,沉着脸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怎么?你要护着他不成?”
桑二娘垂下头,避开慕容绝冷电般的目光,颤声道:
“小桑不敢,只是……只是老爷你一掌结果了他,小姐她……”
风清扬只觉悬在头上的大手抖了一下,过了半晌,听见慕容绝冷冷地道:
“好罢,姓风的小子,我暂不杀你。
“不过,要想生出我这参合庄,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回心转意,二是凭你手下的真功夫,看着办罢!小桑,送他去二号。”
右手落下,化掌为指,已连点风清扬双臂上的六处穴道,然后负起双手,转身入内堂去了。
一条厚厚的黑带蒙住风清扬的双眼,他听见桑二娘走到大堂西北角,在某处掀了几掀,“喀”的一声,似是木板翻起。
“叮咚”数响,金属相击,煞是悦耳。
桑二娘回来到了他身畔,“喀喀”四声轻响,自己的手腕,脚腕俱被上了镣铐。
然后觉得双手一动,听得桑二娘道:“风公子,请随我来罢。”
语声平静,既无欣悦之情,也无同情之意。
慕容绝所点穴道煞是怪异,只是教他使不出来武功,行动却与常人无异。
桑二娘一拽之下,风清扬不由自主随之前行。
七拐八弯地走了约莫一炷香时分,二人忽然停住。
风清扬听见“托托,托”的叩击之声,如是者三,俱是两长一短。片刻之后,“轧轧”声响,似是什么沉重的物件被挪运之声。
再向前行,却是愈来愈低了。
正行之间,听见桑二娘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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