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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四谁咧?”冷不丁有在矮墙边问了声,林培扭过脸看去,那是张苍老的脸,包裹着蓝布头巾的灰白头发在寒风中抖动。
“小花姐?”高小花虽然已经老的满脸皱纹,林培却依然看出当年俊俏的旧模样。
“泥四……马六?”高小花也愣了,“不可能,泥真是马六?咋一点没显老咧?还四饿眼花咧?”
“小花姐,饿是马六咧。”林培翻过矮墙,“饿爹娘咋咧?”
高小花叹气:“小年要接他俩走嘛,死不肯走咧,还说马六不回来就不走,儿子回来找不着家咧。”
林培眼泪扑苏苏直往下掉,高小花也掉下眼泪,看看他的手:“哎哟,看你手弄嘀,快去我屋里洗洗。”
跟着高小花进了那两间没有人气的窑洞:“你儿咧?”
“唉,全死咧,只有饿还赖活着。”高小花擤了把鼻涕在窑洞边的玉米秸秆上擦了擦,拎出水瓶掺上热水给他洗,“泥娘走咧,莫人给你擀板板面,饿就让你吃顿窝窝沟的板板面。”坐在灶堂下烧火。
林培洗了脸,坐在灶下帮着烧火:“小花姐,饿弟捏?”
“泥弟可出息咧,跟泥一样带回个俊俏媳妇,泥爹娘乐的放了一天的小炮。泥弟后来家转把泥爹娘坟也给迁走咧。”高小花在炕桌上嘎吱嘎吱地擀着面条,“窝窝沟莫人咧,只有饿还守在这,死也死在村里,不走咧。”
林培见她说的凄凉,不由悲从中来,唏嘘了好一阵子,才说:“小花姐,跟饿走呗,饿养着泥。”
高小花忽然生出些许柔情来:“马六,年轻那阵莫和泥好好过,现在饿都老成这样咧,泥咋还念念不忘咧?饿有好几个男人,只知道马六才是个真男人,好男人。当年泥捅了村长饿就知道咧。”
用粗黑的瓷碗端上面条,揪了个蒜头和两个朝天椒放在他面前:“快些吃吧,饿也莫啥好东西。”
林培盘坐在炕上眼泪滴滴答答掉进碗里,从碗里抄起几片切的薄薄的腊肉夹到高小花碗里,高小花抱住林培号淘大哭。
温暖的土炕上,高小花怎么也不相信当年的偷看她洗澡的小混蛋怎么还能这么年轻,一遍遍地抚摸他的脸,像摸着一件贵重的瓷器。解开自己的棉袄把林培的脸搂在自己干瘪的胸前。
外面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林培伏在高小花的身前,像个孩子,脑子里一遍遍地想着在围子山伐木场上那个老兵油子说的话:老婆孩子热炕头。
半夜里,外面又飘起了雪花,林培把钱塞在高小花的枕头下,摸黑开门找到自己的车,一路上不知道开了多久,回窝窝沟一趟除了满心的悲凉,什么都没带走。
这个曾经给过他温暖的地方,给过他幻想和重生的地方又一次湮没在寒冷的风雪中。
他的记忆里除了沐小小、程子晴那些久远的记忆,现在又割裂成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连高小年的去处都没找到,也不知道弟弟是否也像高小花一样苍老,充满了沧桑。林培虽然还年轻,可心里却已经像个老人一般衰老不堪。
林培在省城的旅馆里睡了两天,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高小花的脸,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跟年轻俊俏的脸却怎么也无法重合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病倒了。
在附近的诊所挂了几瓶水才支撑着乘坐上火车回到帝都,林培下了火车郑莹就来接他,发现他脸红的厉害,用手一摸:“哎呀,烧的这么厉害!”扶着上了汽车一溜烟开到的帝国大学附属医院。
林培后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苏醒过来,郑莹摸摸他的脸:“乖乖的养病哈,上次你咒我是肺炎,这次报应到你身上了。”
他是受了风寒又悲伤过度才染上急性肺炎,幸好来的及时,才控制住病情。不过这一个星期住院可把呆傻了,若不是郑莹一直伺候着,他非逃出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