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臣桂甘协助下,将祥仲巴杰诱入那囊昌浦地方的赞普墓室,以盘石堵住墓门,等于将这个权臣给活埋了。
如今的“三尚一论”,都是在祥仲巴杰被杀后才得以秉政的,四人的政治理念实有分歧,唯独具备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崇佛而轻本。
不过在祥仲巴杰大肆迫害佛教势力的时候,这四位迫于形势,也都不敢硬顶,甚至于还颇干了几桩为虎作伥之事——比方说祥仲巴杰曾经下令将大昭氏改成屠宰场,具体执行人就是尚息东赞……
马重英由此才说,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啦,否则咱们任谁身上都未见得干净啊。尚赞磨却道:“我不是要算旧账,只为说明,息东赞未必与大论是一条心哪。昔日他奉祥仲巴杰之命毁佛逐僧,所逐却多唐僧,于泥婆罗僧则私自匿藏……”
崇佛派内部也有分歧,比方说马重英是推崇中土佛教,以及中原文化的,尚息东赞则更倾向于从泥婆罗(尼泊尔)传入的宗教信仰,乃至文化风俗。尚赞磨由此来说明,此番进取陇右不胜,必使马重英威望下降,而尚息东赞对此,说不定反倒乐见呢。
马重英捻须沉吟,不再反诘。
尚赞磨建议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大论三思啊。我知道大论之所以犹豫,是怕劳而无功,早退、晚退,结果相同……”都有损于你的威名,会动摇你的权势——“不如趁着粮食尚足,将卒还堪一战,南下攻打曜武军,甚至于端掉神策军!从此赤岭以西,再无唐家一兵一马,这也算一桩大功业了不是么?
“况且遣绮力卜藏入唐请和,我与息东赞都是同意的,则为表诚意,我军只取赤岭以西旧土,不再深入唐境,道理上也说得通啊。”
马重英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明日再议,还请大尚多说几句话,支持于我。”
“这是自然,大论放心。”
于是在第二天的会议上,马重英便一言而决,下令撤兵,转向南道,去攻打仍然孤悬在赤岭以西的曜武军——至于更南面的神策军,直线距离将近两百里,姑且因应形势,再做决断吧。他命尚息东赞率军先发,攻打两军——这个功劳我让给你了,你能不能稍微听点儿话啊?
至于领兵断后,防止唐人趁机追杀,尚赞磨本想将这一重任揽在自家身上,却被马重英否决了:“断后之事,我自为之。”尚赞磨劝说道:“大论终是一军之主,岂可殿后,自陷凶险之地啊?”
马重英恶狠狠地说道:“就此退兵,实不甘愿,至于断后,我要设谋杀那李二郎!”
自己这回领兵东来,一开始势如破竹,即便郭昕凭城而守,也被我屡次挫败他的图谋,顺顺利利地四面围定……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冒出来一个李二郎,先是设伏斩杀强巴罗布,又污语叫嚣,诱使自己分兵去攻小峡;小峡之败,据绮力卜藏说,多因李二郎之故;继而那厮又为李元忠前驱,夺取了东垒,昨日引回纥兵来,复陷南垒……
李二郎骁勇之名,已然传开,军中听闻都有怯意,则此人对我的远大图谋,危害甚巨啊,岂可不除?我军仓促退去,唐人为了扩大战果,多半是会发兵来追的,而李二郎既为勇将,追兵中很可能有他的身影。我只须埋伏定了,稍稍诱引,颇有机会围住此獠,取他首级!
只须杀了此贼,既为强巴罗布等殒难将兵报仇,又大挫唐人士气,则我不克鄯城,被迫退兵,面子上也能多少找补回来一些吧——甚至于远远超过多夺一两座军镇!如此重任,旁人全都担负不起,只能我自己来。
尚赞磨听了这话,也便退让,并且恭祝道:“望大论真能取下李二郎的首级,祭奠战殁的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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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军趁着夜晚,将兵马分成几部分,陆续退去,郭昕要等到第二天一早才得到模糊的禀报,急忙登城查看,随即命人从城外请李元忠和李汲前来商议。
李元忠不必说了,实将一军,与郭昕地位对等,又是莫逆之交;至于李汲,论品位原本没他什么事儿,但威名既著,且是李倓的心腹,郭昕自然也不敢随便忽略之。
见面之后,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蕃贼将退,可要追击么?”
李元忠当即一拍胸膛:“自然要追!”
随即解释说:“我军夺取南垒,士气正盛,加之蕃贼疑回纥大军来援,就此气沮而退,情理之中,不会是诈败。然若由得彼等自如来去,恐怕难以向节帅交代啊。
“抑且,若能趁其后退,逐其殿后,趁机杀伤,夺取辎重,亦可稍补我军之劳损。否则蕃贼主力尚在,今日虽退,却恐明春再来,到时候不易抵挡……”
李汲也叉手道:“末将愿为先行,率骑兵去逐蕃贼!”
郭昕沉吟道:“如李将军所言,自当追杀蕃贼,然而……恐其殿后设伏,一旦遇挫,反倒画蛇做足了。”随即斜睨李元忠,那意思:别让李汲去成吗?我担心小年轻气盛鲁莽,加之因胜而骄,会中了圈套。
李元忠不禁有些踯躅。
实话说他也担心李汲,但李汲屡建奇勋,如今在军中的威望隐然超过了郭、李两将,既已主动请命,不便直接排斥啊——郭老兄你别把他叫过来商量多好。
李汲见二将互递眼色,心中会意——不就是担心我呗——便恳请道:“末将得节帅面授机宜,伪做回纥军攻打贼营,方才得胜。不敢自矜其能,但蕃贼闻我之名而胆落,正可加以利用。今仍率神策,假为回纥兵去逐蕃贼,彼若无伏,必能极大杀伤之;彼若有伏,末将自会小心谨慎。
“且帝德为回纥骁将,所经战阵不少,必能为末将之良佐,不使受挫——二位将军且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