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缓缓弯起唇边,轻摇了一下头, 略带苍白的脸上露出隐秘笑意来, “说出真相罢了。”
这种事情心领神会就好,黛玉应和着一笑, 也点到为止并不多谈。
能这么快将嬷嬷的罪责与周贵妃联系起来, 也只有借助皇后掌握的权势了。
皇后一路走到亭子之中, 等到坐下后, 才唤人上了茶点。
“刚刚本宫抚琴如何?”
这个问题却是让黛玉犹豫了下。
若是让她来说, 的确是欣赏不得。那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弹琴。
“皇后娘娘琴技一如既往。”她选了一个居中的说法, 委婉些避开了点评。
皇后面上笑意扩大,少见地笑出了声, 扶了扶着石桌才坐稳。
“的确是一如既往。”她含笑点点头重复了遍前话,状若无意加了一句:“今上也是夸耀, 说是听了能舒心些。”
皇后说着端起玉杯,冲黛玉示意后饮下,压制住喉咙口中想咳嗽的痒意。
黛玉顺着她的举动一块端起长颈杯, 眼帘垂下慢慢抿了一口, 捕捉到话中的偏向。
如同之前两位宫女所说,今上生病了。
她脑海灵敏地转动, 将前边一连串事情联系起来。
今上一举一动都是大事。这次在处罚周贵妃后, 就直接召唤了太医。
事情显眼到连小宫女口中都在相传。
若是传到前朝大臣耳中,那作为周贵妃的母家,周家也会被连累。
“来,我们自己弹琴。冬日就要过去了。”皇后缓过咳嗽的冲动, 重新挽起笑意,让人将金琴搬了上来。
哐哐当当的琴音再次响起,穿透力极强地往宫殿中透去。
水溶在榻前,耳中隐约察觉到随心所欲的琴声。
“这是你母妃在抚琴。她琴技向来最好,天下少有能及的。”今上半卧在榻间,面色还是红润。
并没有外头传闻所说,到要立刻召唤御医的地步。
水溶应了一声是,跟着加了一句:“儿臣王妃的琴技也天下无双。”
没有人能比玉儿弹得好
金色字体在被褥上踩来踩去。今上虽然看不到心语,却也听出自己四子的意思,勾唇笑了笑。
“也到了年纪,最近身子有些不对,只有听你母妃的琴声才感觉好些。”
今上半闭着眼,抬抬手阻止了面前人要说的话,自己又接了下去。
“你之前说只娶一人,朕也答应了。现在还是这样想吗?”他目光一动,放到自己孩子脸上。
看着上面与自己相似的轮廓,今上玩笑般开口:“乌家那孩子,到现在都想嫁给你。
怎么样?若是你想要纳了也行,朕可以当没听过你之前的话。”
乌家是皇后的母族。娶了乌家人,几乎等于有了皇后这般大的势力加持。
对于生母不在的水溶来说,是一个极有利的保障。
这话还是从今上口中说出来的,其中蕴意要更为深远。
若是其他人,定要诚惶诚恐地考虑。哪怕心中有了决定,面上也要做个样子出来。
而水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儿臣说过,今生只会有黛玉一人,一心也只放在她身上。”
今上并不为被拒而生恼,脸庞反而带出些微笑意。
他偏转了下头,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放下天下共主的威严,透出一个父亲的关怀来。
“为父后宫人也不少,喜欢和纳妾是不相干的。”
他循循善诱,教导着面前这个固执的孩子,“你需要子嗣,更多的子嗣才会有更好的保障。”
“若是她将来升为皇后,连这点容量都会没有吗?”今上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
口中的话要是透露出去,能掀起轩然大波。可他说得自然又随意,宛如这是个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好地舒张在床榻之上。
今上当然知道自己这话的力度,并为此感到胜券在握,从容地等待着自己爱子的回答。
“她当然有这个容量。”水溶镇定地开口,在今上笑意要露出来时,又继续了下去:“可是儿臣没有。”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不仅是拒绝,而且是维护住黛玉,自己顶上的拒绝。
今上扬了扬狭长的眼角,将笑意收了回去,眼中审视了一遍面前的人。
脸庞是过分的英气,可也显年轻。在被封为唯一一个王爷后,于京中更是名声大振。
林家的千金他也见过。相貌的确出众,听说才情也盛。
可理当是不能和皇位相抵的。
“难道你是不想要皇位了不成。”今上重新笑了下。这句话直白地出口,像在提一件不以为意的小事。
殿内站着的大太监手上猛地一抖,差点将拂尘砸在地上。
他凭着自己多年的历练,眼疾手快将拂尘勾到手心,无声恢复成原来的姿势。
汗水从他额前掉下,低落在地面上。
本该是几不可闻的声音,却仿佛发出了巨大的啪嗒,唬得大太监一阵心惊肉跳。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安定寺中明显就是两位皇子斗法,双方都没有遮掩地出手。
作为今上身边的大太监,他知道宫廷之主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而今天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皇位的抉择。
可北静王偏偏不服个软!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无论是拒绝还是肯定,都不好把握。
大太监不断压制着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就像是自己不存在一般。
宫殿里似乎安静了一瞬,又如同安静了几年。
时间在这时候失去了刻量的能力。
水溶的声音清脆的响起来,打破一地静谧:“儿臣当然想。”
他语调又轻又快,也像回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诚恳而干脆。
大太监听得呼吸都为之一窒。
而今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是厉害,最后忍不住扶着床板咳了咳,才勉强将笑息敛下。
他本来就红润的脸上,现在更是发红,两颊透出一股不自然的赤色。
“父皇这是怎么了?”水溶眉梢一皱,察觉出些不对来。
本来他以为今上放出找御医的风声,只为了增加周家的压力。
可现在一看,倒像是真的有所问题。
今上不甚在意地一摇头,拉高被褥盖住了手,“老毛病,没什么。
“倒是你。在那之后身子还有不适吗?”
“儿臣也无事。”水溶这话也是事实。
当时为今上挡了一灾昏迷,就回忆起了前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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