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上一僵,对小老虎的直言不讳微觉尴尬;他一路上有心结交小老虎为外援,本以为以小老虎少年心性,年轻气盛,必然喜人称赞,故而杨会言语中多有赞誉之辞——不料将近分别之际,却被小老虎一语道破,如何不尴尬?
不过,小老虎一番话虽然叫杨会有些难堪,但是杨会心里,对小老虎的评价不免又高了一层:少年心性,原本最是浮躁的时候,可是小老虎面对他人吹捧,却是神清目明,洞彻本心,堪称殊异——有这样的心性,他日必成大器。
杨会很快压下心头万千思绪,诚恳地对小老虎言道:“虎将军为人刚直义烈,且胸襟开阔,不怪老主人生前对将军和边章先生多有赞誉。想来,能教出小将军这等人才,边章先生也必是不凡……不过,小将军人中俊杰,立身于世当有所自持,不应与卑劣小人同流合污。”
小老虎目光一凝,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杨主簿说卑劣小人——我不明白——你说的是谁?”小老虎如今只和凉州军中人物来往,虽然有些远近之别,但是与大多数人都还算是朋友;杨会说“同流合污”,分明是贬低了与小老虎交往的许多人,难免让小老虎心头不喜。
杨会对小老虎话中透露出来的不满之意恍若未觉,依然侃侃而谈;他感于小老虎对傅家的真诚,推心置腹,他自然也将小老虎视为傅家的朋友,真诚相待。
“据杨某所知,此番凉州大乱,起于护羌校尉泠征处事不公,苛虐诸羌,激起剧变。最先造反的,是湟中义从所部。再后来,金城郡守陈懿借机生事,欲加罪边先生,不料谋事不成,反为所杀,而边先生也因此加入湟中叛党,成为军中盟主。”杨会平静地叙述着凉州大乱的根由,小老虎也按捺心头的不耐之意静静听着;许多事情都是小老虎亲身经历过的,能够听得出杨会的确不偏不倚,或许有些差误,但并无故意歪曲污蔑之言。
“泠征乱政,激起羌变,死有余辜;边先生无端被辜,事出无奈。这几位虽然说依大汉律法是罪无可恕,但终究是情有可原,不应深责。”杨会话锋一转,渐入正题,“但是其他人呢?如王国、韩遂、李相如、黄衍这些人呢?他们为什么也要反叛?”
小老虎心头微动,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韩遂一直都在军中,是凉后叛军元老之一;后来王国莫名其妙就来了,还带来了李相如,黄衍则是见风使舵,官军一败立时就投顺过来了。小老虎虽然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倏忽万变,前一刻的敌人,后一刻就成了盟友,着实有些世事难料的感触,但是并未往深处去想。因为不论是韩遂还是王国,都是老边的朋友,也是小老虎从小喊着“先生”,看着小老虎长大的长辈。就小老虎而言,这些长辈人物出现在凉州军中,似乎与小时候所见,他们来往边家庄,与老边坐而论道,谈笑风生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杨会这里,小老虎听到了与他心中所想大相迥异的犀利言辞:“韩文约是凉州从事,身受国恩;王子邑在陇西设帐授徒,桃李满凉州,名声极大,不论凉州刺史府还是朝廷公府,也曾几度征辟,不能说不重视他,只不过是他自己拒绝了而已。至于李相如、黄衍就更不用说了,一郡之守,两千石大吏——朝廷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的?!一旦凉州生乱,他们不想着辅助朝廷,平息叛乱,安定凉州,却一个个借机起事,悍然反叛!”
小老虎沉默了良久,始终想不到什么话能够反驳杨会;而杨会则继续慷慨陈词:“归根结底,这些人不是野心勃勃,就是私心自用。野心者唯恐天下不乱,好借机生事,从中渔利。私心者,不顾朝廷恩义,只图一身荣华,为苟且偷生,不惜曲膝降贼。不论野心私心,都是祸乱天下之心——这样的人,卑劣无耻至极矣!”
小老虎默然注视着杨会,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傅燮的身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