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爱新觉罗皇子提出,
“没有钢铁女王和她的火龙,怎么打胜仗呢?”
“你无须打胜仗,”
詹侍帮告诉他,
“你只需做足了样子,大肆收揽各界支持,然后坐等钢铁女王大军跟来就好了。”
“你先前说她不会要我。”
“这话话糙理不糙,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求告着要牵她的手,她便很可能瞧不起你。”
詹侍帮微笑着拿起自己的龙牌,让它飞过牌桌,
“陛下请原谅,您的领袖牌已无处可逃,这个牌局您只走了四步。”
王子吃惊地看着牌桌。
“我的龙牌——”
“——远水解不了近渴,您早该把它放进战场中央。”
“可你说——”
“我骗了您,谁也不能信任,记得将龙带在身旁。”
小爱新觉罗跳将起来,一脚踢飞了牌桌,狂杀牌铝制卡牌朝四面八方飞去,在“含羞少妇号”的甲板上旋转蹦跳。
“给我捡。”
男孩下令。
说不定他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
“是,陛下。”
詹侍帮趴在甲板上,爬来爬去地捡棋子。
接近黄昏时,耶达里和耶利王才回船,一个搬运工推着独轮车跟他们一起回来,车上高高地堆满了各种补给:盐和面粉,新搅拌的黄油,亚麻布包裹的培根条,一袋袋橙子、苹果与梨子,耶达里的一边肩膀上扛了桶葡萄酒,而耶利王背了条梭子鱼,那鱼几乎有詹侍帮那么大。
耶利王看见詹侍帮站在跳板末端,猛然止步,把耶达里撞了个趔趄,那条梭子鱼差点掉进河里——幸亏鸭子王手快,耶利亚瞪着詹侍帮,伸出三根指头做了个奇特的戳刺姿势,避邪姿势。
“我来帮你拿鱼吧。”
詹侍帮对鸭子王说。
“不行,”
耶利王厉声叫道,
“滚远点,除了给你吃的东西,你不准碰任何食物。”
詹侍帮举手投降。
“悉听尊便喽。”
耶达里把葡萄酒桶沉沉地放到甲板上。
“地之毅勇侯呢?”
他问汉密尔顿。
“还在睡。”
“赶紧叫起来,我们打听到了重要消息,女王的事在荷鲁斯镇已是路人皆知,他们说她还留在幼发拉底城,正面临重重危机,难以脱身,按照市场里买卖人的说法,古瓦西里亚很快也会向她宣战。”
汉密尔顿噘起嘴,
“鱼贩子们的闲话不足取信,不过无论如何,格里芬会想听听这些消息,你也知道他的个性。”
索命学士赶紧下甲板去找他。
原来那女孩根本没有出发西进,她肯定有她的考虑,从幼发拉底到瓦西里亚,横亘着五百里格的沙漠、山脉、沼泽和废墟,中途还有名声不佳的玛西里斯,都说那是一座怪物之城,但若绕行内陆,又到哪里去找食物和饮水呢?海路虽快,可惜没船的话照样一筹莫展……
地之毅勇侯从甲板下现身时,梭子鱼已被叉了起来,放在火盆上嗞嗞地烤,耶利王边转烤鱼、边挤手里的柠檬。
毅勇侯穿上了锁甲、狼皮斗篷、软皮手套和深色羊毛马裤,即便他惊讶于詹侍帮的极速康复,除了通常的严肃目光外也没有旁的表示,他把耶达里招到船尾,在那里低声交流,詹侍帮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最后地之毅勇侯下定决心。
“我们必须先弄清谣言的虚实,汉密尔顿,你上岸尽量打听,最好能找到魁首,先去‘河上民’和‘彩乌龟’这两家馆子碰碰运气,反正他爱去的地方你最清楚。”
“是,我把大红鸡也带去罢,四只耳朵总比两只管用,而且魁首是个狂杀牌友。”
“很好,务必赶在明天日出前回来。如果临时情况有变,你直接去找圣枪军团。”
他天生有股发号施令的官老爷气派,詹侍帮暗想。
汉密尔顿披上兜帽斗篷,脱下自制的杂色衣,换上一身浅褐和灰色相间的服装,佣兵头子从丹尼尔斯的箱子里为他们一人取了一小袋银币,
“给你们买通消息用。”
等他们来到河滨,暮色已逝,黑夜笼罩,他们经过的许多船似已被遗弃,连跳板都收了起来,其他船上则站满了穿盔甲的人,那些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镇墙下的商贩摊位个个挂着羊皮纸灯笼,诸多彩色光圈照亮了鹅卵石路,詹侍帮看着汉密尔顿的脸变成绿色,接着是红色,然后又成了紫色。
临河门由一队瓦西里亚长矛兵守卫,火把的光映照在他们钢甲手套前伸出的铁爪上,他们的头盔也被做成虎头模样,绿色条纹刺青横贯头盔下的两边脸颊。
詹侍帮知道,瓦西里亚的奴兵对自己的虎纹刺青非常自豪,他们向往自由吗?他思考着,如果那小女娃儿女王宣布给他们自由,他们会怎么做?他们真的是老虎吗?我又真的是狮子么?
一个虎兵发现詹侍帮后,说了个笑话,逗得同伴们哈哈大笑,等詹侍帮走近大门口,此人摘下铁爪拳套和拳套下汗津津的皮手套,用一只手钳住詹侍帮的脖子,另一只手粗鲁地抚摩他的头,詹侍帮气得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好在对方很快松手。
“这是什么缘故?”
他询问索命学士。
“他说摸魂罪人的脑袋可以带来好运气。”
汉密尔顿用本地语言跟守卫交流了几句后,回答詹侍帮。
詹侍帮强迫自己朝那守卫微笑。
“告诉他,含老子的基霸意味着洪福齐天。”
“算了吧,老虎牙齿可是很利的。”
另一名守卫举着火把朝他们不耐烦地晃了晃,催促他们赶紧进门,于是汉密尔顿规规矩矩地领着他踏进荷鲁斯镇,詹侍帮拖着腿谨慎地跟在后头。
门内是一个开阔的方形广场,即便现在这个时辰,广场内也很拥挤,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旅馆和妓院门口都用铁链悬着灯笼,镇里的灯笼都是彩色玻璃做的,不是羊皮纸,在他们右手边有一座黑石建筑的神庙,神庙外点着夜火,一位灰袍僧站在神庙阳台上,朝夜火前聚集的一小群人大声宣讲。
有些旅客在一家旅馆门口玩狂杀牌,醉酒的士兵们从妓院里进进出出,有个女人在马厩外抽打一只骡子。一辆双轮车由一只白色矮象牵引,从他们面前隆隆驶过,这是另一个世界,詹侍帮心想,但本质上跟我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广场中央有座巨大的无头白色大理石雕像,雕像身披异常华丽的铠甲,胯下战马也是同样打扮。
“这又是何方神圣呢?”
詹侍帮问。
“这是荷诺兰执政官,身为太平天国大征服战争时期的瓦西里亚英雄,他连续四十年当选,最后他厌倦了选举,自封终身执政,但瓦西里亚人不买账,很快处死了他,他被绑在两只大象上,活活扯成两半。”
“他的雕像缺了个头。”
“因为他是虎党的人,象党夺权后,该党信徒大肆打击报复,所有被他们认为该为战乱和死亡负责的虎党人士,其雕像的头都被敲了下来,”
索命学士耸耸肩,
“不过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最好去听听那和尚怎么说,我敢打赌我刚才听见了钢铁女王的名字。”
他们穿过广场,加入灰神庙前不断膨胀的人群。由于四周围满了本地人,詹侍帮除了别人的屁股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倒是能听见灰袍僧的宣讲,可惜半句也不懂。
“你能听明白他说什么吗?”
他用通用英语询问汉密尔顿。
“能——如果没有魂罪人在我身边聒噪的话。”
“我没聒噪。”
詹侍帮不高兴地抱起胳膊,朝后面看去,研究起那些倾听宣讲的男男女女来,无论他转向哪里,都能看见脸庞上的刺青,他们是奴隶,在这些听讲的人里面,自由民和奴隶的比例约是一比四。
“和尚在号召瓦西里亚参战,”
索命学士为他翻译,
“但是要参加正义的一方,为圣米迦勒之龙而战,他说就是这个龙塑造了太阳和群星,并与黑暗进行永恒的搏斗,他说耶火华和卡斯缇背弃了光明,被西方的溘潚瀘神腐蚀了心智,他还提到……”
“龙,他说的是龙,我听懂了这个词。”
“没错,他说巨龙将载她踏上光荣之路。”
“她?钢铁女王?”
汉密尔顿点头。
“瓦西里亚的本里罗宣布,她的崛起实现了上古预言,她自烟与盐之地降生,未来将重塑这个世界,她是圣米迦勒与加百列转世……她将战胜黑暗、带来永不终结的长夏……连死神也将向她屈服,为她的事业流血牺牲的人必将获得重生……”
“我会在同一个躯壳里重生吗?”
詹侍帮问,听讲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从四面八方向他挤过来,
“本里罗又是谁?”
汉密尔顿抬起一边眉毛。
“他是瓦西里亚灰神庙的至高牧师,号称真相之火、睿智之光、万神之王的首仆、赫拉赫之奴。”
詹侍帮唯一认识的灰袍僧就是一个叫李蛮的,那个态度和蔼的好酒胖子,穿一件满身酒渍的灰袍,混迹于城的,似乎生平只做过两件事:一是尝尽天王的美酒,二是点燃长剑去投身诸侯的战争。
“我宁可面对那些肥胖堕落、信仰缺缺的酒肉和尚。”
他告诉汉密尔顿,
“那种和尚满心只想坐坐绸缎软垫,吃点糖果,诱骗小男生。这号狂信徒却是麻烦制造者。”
“他们制造的麻烦或许对我们有利。我知道上哪儿去寻找答案。”
汉密尔顿带他越过无头英雄,来到广场对面一座石头大旅馆前,旅馆门口挂着一只巨龟的锯齿状甲壳,甲壳被涂上了鲜艳的色彩,旅馆里头则点了百来支阴郁的红烛,犹如许多缥缈的星星,空气中满是烤肉和香料的气息,有个一边脸颊带有乌龟刺青的女孩在为客人们倒淡绿色葡萄酒。
汉密尔顿在门廊处停步。
“那儿,就那两人。”
他指的那两个男人坐在小隔间里就着精雕的石头牌桌上对弈狂杀牌,牌桌边放了一支红烛,两人下得聚精会神,其中一人面黄肌瘦,长着稀疏的黑发和突出的剑鼻;另一位则是肩宽体胖,肚子浑圆,一头杂乱的卷发覆盖了颈项,两个人都不肯抬头看他们一眼,直到汉密尔顿拖了把椅子,坐在两人之间说:
“你们两位加起来也下不过我的大红鸡。”
胖子抬起眼睛,不满地瞪着搅局者,用古瓦西里亚话念叨了什么,他说得太快,詹侍帮听不清,瘦子则向后靠到椅背上。
“你要卖他?”
他用太平天国通用英语语问,
“执政官的马戏团正缺会下狂杀牌的魂罪人。”
“大红鸡可不是奴隶。”
“真可惜。”
瘦子捻起一只七星玛瑙大象牌,棋盘对面,执白的胖子不屑地嘟起嘴唇,移动重骑兵卡牌。
“你太大意了。”
詹侍帮说,他明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就是这样。”
瘦子同意,他用自己的重骑兵牌回应,两人飞快地厮杀了几回合,直到瘦子笑着说:
“打你领袖了,朋友。”
胖子怒视着牌桌,站起来用本地话咆哮了几句,他的对手笑笑。
“来吧,至少这高大的伤残的魂罪人没他臭,”
瘦子示意詹侍帮坐进空位,
“老哥们,我就跟你来一盘,把银子放桌上,我们来瞧瞧你的游戏本领。”
你指什么游戏?詹侍帮几乎脱口而出。他坐进椅子里,
“吃饱喝足我才玩得好。”
瘦子听了便转过头,招呼奴隶女孩端来食物和饮料。
汉密尔顿开口介绍:
“这位是可敬的魁首.罗兰贝格,荷鲁斯镇海关长官,我从没在狂杀牌牌局上讨得他半点便宜。”
詹侍帮心领神会。
“或许我的运气比较好哟。”
说罢他打开钱包,把银币一个接一个地叠在牌桌上边,直到魁首露出微笑。
两人在挡板背后摆棋时,汉密尔顿问:
“河流下游有些什么新闻?听说要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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