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丁走的十分的快,想必是想着尽快把差事办完,好回去休息。楚樱与红蕖一路跌跌撞撞的快步跟着,好在这样的雪夜,两个家丁料不到会有人跟踪,也放松了警惕。
很快,他们进到了一个极偏僻的院子,院子中植了碧绿浓密的竹林,除了竹子竟是什么花草都没有。那竹林在大雪中依旧郁郁葱葱,比之皇宫别院中的竹林更为繁茂翠绿。
沿着竹林中的小径走去,尽头是几间屋子,其中一间亮着幽暗的灯光。两名家丁径直的走到那亮着灯光的屋门前,却也不敲门,而是昂首阔步的推门而入。
楚樱与红蕖怕被发现,尤其是进入院中后仅一条小径直通屋中,更是没有藏身之处,于是便只是远远的跟着,后来索性蜷缩在了小径尽头的一张石桌之下,不敢动弹。
远远的听着,屋里又是一番更难听的叫骂声,最后还响起了杯盘的碎裂之声。想必看这小院偏远幽静,两名家丁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但被打骂的那方却丝毫没有做声,两名家丁也是颇为无趣,便很快的出来了,竟连房门都不关,就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楚樱和红蕖两人见家丁走远,便一前一后的悄悄走近那屋子。
屋子并不大,用屏风隔开了里外两间。西楚的卧室布置一般是用屏风隔开里外两间,里间是主人休息的床榻,外间也会临窗安置一张床榻,作为主人日常小憩时用。而这间小屋的外间却没有地方再放床榻了。
透过敞开的房门,先映入楚樱眼帘的是一张黄花梨木雕着花纹的八仙桌和两张椅子,桌上燃着一盏油灯,那油灯的底座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雕刻的极为精美,是嫦娥奔月的图案。整张八仙桌就占据了外间大部分的空间,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八仙桌后是那隔开里外间的屏风,屏风上是极有韵致的山水画,虽然已经较为老旧,却仍然显得秀美端方。只是那屏风的一角像是被什么汁水染脏了,临近的地上有碎裂的杯盘。
隔着屏风,里间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微微的喘息着,像是在极力的挣扎着。
楚樱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那屏风前,然后悄悄的向里面望过去。
只是一眼,她却仿佛是炸毛的兔子一般的奔了进去,踩过那一地的碎片,发出清脆凌乱的声音,吓了紧紧跟在后面的红蕖一跳。飞奔而至的楚樱恰恰勉力托住那床榻上险些掉下来的身躯,她回头迅速的低声吩咐红蕖:“傻妮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一把。”
红蕖确实愣了。她看到了胡牵衣。那躺在床上因为勉力挣扎,差一点掉下来的正是胡牵衣,是他们找了大半夜的牵衣公子,是那个哪怕是钻了狗洞也干净整洁的白衣公子。可他现在满头满脸的汤汤水水,有药汁有稀粥,还有不知名的食物菜汤,全都被泼洒在他的头上脸上。
红蕖上前一步,想要帮助楚樱将已经半边身子在外的胡牵衣重新安置到床上,可她又顿住了,有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因为她看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那月白色长袍虽然像是被人重新换了一身,却仍是渗出了血来。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上竟全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两人费力的将胡牵衣安置在床上躺好,楚樱一边用袖子擦着他的脸,一边说道:“红渠,快去准备热水,然后找找有没有干净的被褥,这大冷天的,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生病。呃,你的身上有没有事,我们该怎么办?”她前一句是在吩咐着红蕖,后一句却是在问胡牵衣。
红蕖有些怔愣,又有些担心的迟疑着。床上的少年却已经开口:“热水可以去隔壁的小厨房烧一些,不用太多。柜子中有新的被褥。我的伤已经上药了,无大碍。多谢!”顿了顿,又开口道:“放心吧,这院中仅有我一人,他们明日才会再过来,不会有人发现公主殿下的。”这话却是对还站在原地的红蕖说的。
自那两名家丁进来到现在为止,少年一直未发一言,此时他那如琴音般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飘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羞窘,没有愤恨,没有自怜,只有浅浅的虚弱和惯有的平淡,甚至,比平常更添了一抹温柔,来表达对她们的谢意。
他自始至终高雅淡漠,没有因为满身伤痕而痛苦,也没有因为别人的辱骂折磨而羞愤,他只是用他那亘古不变的清泠泠的幽深双眸,含着讥诮旁观着,仿佛并不是他受伤,并不是他受辱一般。
楚樱已经习惯了胡牵衣的淡然,但却无法冷静的面对受到如此折辱的他。她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就着红蕖端来的热水亲自为他洗好了脸,表面镇定的指挥着红蕖铺好床铺,收拾完地面,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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