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在脸上,看不出她原来的样貌。她大约也不是跟黛玉很像,美人总有相似,原著里又有凤姐儿提着,大家才会先入为主地觉得她们长得像吧?
这次嘛……黛玉悄悄瞥了一眼正和探春说笑的凤姐儿,微微一笑。
黛玉摇了摇美人扇,向湘云笑道:“上次我只顾着看烟火,也没着意看这出戏,依我看,怕还没有刚才的妆疯有意思呢。”
另外一桌安静了许久的宝钗却忽然笑道:“云儿快别听她的,林妹妹只喜欢宝兄弟点的那出。这出相骂出自钗钏记,扮相好,戏词也好,娘娘看过也称赞呢。”
湘云一向心大,根本没留心宝钗话里有话,只笑道:“林姐姐偏心,既然大姐姐都喜欢,必是有趣的。”
话音刚落,湘云见黛玉的笑容有些寡淡,心中疑惑,她看了看戏台,又看了看宝钗,突然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黛玉对于宝钗一直是满心无奈。宝钗无非是想提醒旁边的人,元春都夸赞的戏曲却被她说成无趣,想要挑着别人不喜她罢了。
可惜宝钗忽略了身边人对她的好感实在不高,她这话说得又太刻意,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如此了。凤姐儿虽留意到,却因之前跟黛玉交情不错,竟也不理会,只顾和李纨等说话。
贾母就在黛玉旁边,怎可能听不到。事实上这出戏刚开锣,贾母就有几分不悦了。大宅门里的老人家,一辈子玩的就是心机,别人只以为宝钗是挑事儿,贾母却是往这出戏的内容里头想。
《相骂》出自钗钏记,讲的是富家的岳父嫌弃穷女婿,嫌贫爱富而退亲,将女儿另许别家。将这故事套在自家的事情上,贾母也就以为宝钗是别有用心,影射自己嫌弃她的出身了。
这么一想,贾母心里便腾起一股无名火:你薛家再是皇商,也不过是末业,都不如父母双亡的湘云,人家还是正经侯门闺秀呢,更何况是黛玉?
这边厢黛玉也终于压下了无奈,轻轻笑道:“圣人说格物致知,我没看过这出戏,自然也就无法判别。如果只因为大姐姐喜欢就说好,云儿看后若是不喜欢,恐怕要说我一味地奉承大姐姐呢。”
此言一出,是谁一味奉承就显而易见了。黛玉鲜少这样刻薄地说话,今天也是因为话赶话到这儿了,也算是给宝钗一个警告,以后安分些吧。
宝钗脸色白了白,强自笑道:“这是我妄自以己度人了。因我那日看了这戏,也听闻娘娘夸赞了这个演戏的小旦,方这般说了,却不知妹妹并没看这出戏。”
“玉儿率真,从不人云亦云,这才好呢。”贾母适时地笑道,慈爱地抚摩着黛玉的发心,再看向宝钗时已换了微寒的目光,道:“薛大姑娘既说这小旦好,鸳鸯,你叫她过来,我有赏。”
宝钗又一次被贾母记了挂错,古代是不会阻止姑娘看戏,可是她薛家大姑娘夸赞戏子,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因讪讪地笑笑,再不敢多言。
鸳鸯依言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过来谢恩。凤姐儿看了一眼龄官容貌,便看向黛玉,正要开口玩笑,恰好看见黛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右眼皮一跳,遂咽下了话头。
贾母也不是真的觉得这出戏如何,不过是要岔开话题,免得场面太尴尬,毕竟也是黛玉的生日宴。怎料这一见,也看龄官着实可怜,遂赏了小戏子们一人一副福禄寿喜小金锞子,说是为黛玉添福。
宝玉看了半天热闹,偏偏不方便说什么,这会儿尘埃落定,方偷偷拍拍黛玉的手,笑意深柔,眸光似星辰璀璨。
待到宴席结束,夜深人静之时,黛玉悄悄打开宝玉送来的礼盒,里面竟是一块与那通灵宝玉极相似的玉佩,其上镌刻着“念君念卿,世缘佑宁”八字。
那字迹不甚精致,分明是初学者所作,却极为工整,用心昭然。
玉佩下面,还有一张字条,上面用汉隶书写着质朴凝重的两行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