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僵尸

    那个可怕的地方显然给林本杰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也给了他和林女士之间的关系致命一击。

    那个地方叫做网瘾学校。

    林女士砸了好几万块学费送林本杰去改造的地方，是当地不少青少年心中永远的噩梦。林本杰战战兢兢地向戴越描述起在里面的生活，在那里，他每日三餐之前都会例行被人暴打，打他的有教官，还有跟他一起来的同学。有时候遇到反抗得厉害的学员，教官们还会用上电棍。夜里睡觉也是不可能安稳的，他们经常会被教官们喊起来罚站，一站就是五六个钟头。

    他最开始以为，只要自己乖乖的，不跟教官顶撞，也许能够少受些痛。于是他放下了尊严，每日对教官点头哈腰言听计从，教官让跪他就跪，喊爬他就爬，叫他脱就脱。然而他发现即便是偶尔成功躲过了一两次例行挨打，却总躲不过每周一次的电击治疗。

    在前面两个多月里，他发疯一样地想念林女士。每天唯一的信念就是希望母亲快来把自己接走。他咬着牙撑了三个多月，结果却等来了保姆阿姨。保姆阿姨奉林女士的命给他捎来了几本鸡汤读物，却没有捎来要让他回家的消息。

    临走的时候，保姆阿姨淡淡地说了一句：“小林，你看你再有钱，不学乖，过得还不如我老家的儿子。”

    之后他就绝望了，对林女士的感情从期待和想念一点点变成了恨。每次挨打之后，对她的恨就又多了几分。有一次他受不了了，试图从学校翻墙逃走，结果竟被同屋的一个男孩给举报了。然后接下来的几天，他被关进了学校里的一个特制长柱型铁桶里。这样的铁桶学校里还有好几个，都摆在日照强烈的天台上。

    铁桶没有盖子，底面不到一平米，桶壁光滑，桶高至少三米；你能从里面看到天上的白云，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却不可能爬得出去。尤其当夏季的正午来临，阳光直晒进来，烤的桶壁桶底滚烫，里面的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有多痛苦。

    林本杰在这铁桶里被关了整整五天。期间没有饭吃，只每隔四个小时会有教官把他从里面拖出来，喂水，再送进电击室电击。林本杰如今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熬过了这五天的时间，他以为自己早就该死在那铁桶里了，然而他却活到了被领出铁桶。只是当教官把一碗白水煮萝卜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五天粒米未进的他居然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

    他看见举报自己那个男孩正在各种撒娇卖乖地求他的母亲接他离开。而他的母亲抱着他也是哭得肝肠寸断，最后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他再多呆两个月。

    看着那个男孩的表情从期待变成跟自己一样的绝望，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默默地想，为什么为人父母的资格不需要考试认证呢？

    他再一次地策划了逃跑。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邀约了同屋的五个男孩一起。最后他和其中三个男孩逃出成功，另外两个却不幸被教官抓了个现行。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两个男孩的下场，径直带着三个同伴跑回了自己家。家里一如既往没有灯光也没有人烟，连保姆好像都已经被遣散了。他摸进林女士的卧室，偷了好些金饰分给同伴们，四个人抱头痛哭了一番，好聚好散。

    林女士第二天回家才看到了林本杰，半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林本杰只瞟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却感觉像是看见了网瘾治疗学校里的铁皮桶，差点呕吐了出来。

    好像他现在对她只剩下了恨意。

    讲述完毕后，林本杰变得异常安静。他慢慢蜷起身子，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谭戈同情地看看他，又看看戴越，半晌又走到林本杰身边像个母亲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一拍却让她的脸色一变。

    “怎么了？”

    谭戈没有马上回答，又伸手摸了摸林本杰的脸，还试了试他的呼吸，才皱着眉头对戴越道：“他没有体温！我还以为他死了……”

    戴越眉头一紧，也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后颈和额角。根据手感，他的体温估计不会高过这二十五度的室温。

    戴越和谭戈交换了眼神，轻轻把林本杰推醒。

    林本杰刚睡着不久，醒来后看到戴越略有些烦躁：“就不能让我睡会儿吗？”

    戴越把他电脑桌前的椅子搬到了床边坐下：“你的体温怎么这么低？你自己没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很低吗？”林本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我没觉得冷啊？”

    “那你饿吗？”谭戈指了指林本杰的肚子，“你妈妈说你三天没吃饭了。”

    林本杰对娇小无害还帮自己升级打怪的谭戈明显态度要温和很多：“不饿啊。”说完抿了抿嘴，“就是有些渴。”自己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喝了起来。

    “你之前说，你在铁皮桶里待了五天没吃饭，出来也没食欲，是真的吗？”

    林本杰警觉地瞟了谭戈一眼：“关你什么事？”

    谭戈也不生气，只摆了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笑道：“你肯定吹牛，正常人五天不吃饭，不死也丢了半条命，我当年遇到过地震，在地下被埋了几天才得救，我知道那感觉，你骗不了我。”

    林本杰皱起了眉头争辩道：“我才没骗你！别说五天，从那之后我都没吃过饭，你看我都好好的！”说完后，他又露出了后悔的表情，显然是本来没打算要告诉他们这些。

    “从那时候到现在有十几天了吧？”戴越惊讶地端详着他，“你确定你这十几天没吃过一口饭？”

    林本杰犹豫了片刻：“你们说，我是不是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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