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做清扫的小宫女到哪里躲懒去了,怎的是你在做?”
杜秋连忙道:“回娘娘,姐妹们不曾躲懒,只是奴婢觉得这供着梅花的花瓶定要一尘不染,才衬得出红梅的雅致高洁,或许奴婢多擦一遍更好,奴婢正闲着无事。
今日花瓶中的梅花形态果然与平日也有些不同,姿态更为清雅,看得出是有人特意花了心思挑选的。
这丫头的才学涵养,恐怕她身边的四大宫人是难以望其项背了。念云微微颔首:“那些事情,交给外头的小宫女做便是了,杜秋,你进来陪本宫说话罢。”
杜秋连忙放下手中的软布,又取水净了手,这才跟了过来。
念云到偏殿里,凭窗坐下,看着外头的凋敝的花木,吩咐道:“杜秋,替本宫把头上的首饰取了罢,怪沉的。”
杜秋站在她身后仔细把那些繁复的金步摇和华盛摘下来,忽然轻轻开口道:“奴婢斗胆,不知娘娘有何烦心事?”
念云一怔,随即收回了目光,笑道:“何以见得?”
杜秋低头看着手中精致华贵的首饰,低垂了眸子:“娘娘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怕是蓬莱殿的人都瞧得出来,娘娘虽然德胜归来,但心中并无欢喜。”
念云捻起一支金步摇在手中把玩,缓缓道:“你说下去。”
杜秋略略迟疑:“奴婢不敢说。”
念云轻叹一声:“无妨,本宫恕你无罪。”
杜秋道:“奴婢觉得,娘娘锦衣玉食、儿女双全,这大明宫中既无堪与娘娘作对的宠妃,又无敢不听从娘娘指派的奴才。且连日来奴婢见驸马待娘娘之心,亦是兄妹情深,无出其右。”
沉吟片刻,方又道:“奴婢以为,陛下虽然待娘娘情深意重,可娘娘看陛下的眼神,却好似有些疏离淡漠。恕奴婢多嘴,娘娘与陛下十余年的情分,似乎不应如此。”
念云不置可否,淡淡应了一声:“哦?”
杜秋道:“奴婢斗胆,娘娘似乎对陛下有心结。”
这丫头,倒真有几分聪慧。
她身边跟了太久的四大宫人,因为看得太多,反而不愿意就这些事多话。就连最亲近的茴香,也只会劝她为着自己,为着郭家,不要与陛下置气。
念云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步摇上的金凤,“依你所见,本宫与陛下有何心结?”
杜秋道:“奴婢多嘴,娘娘可是在为着去年陛下纳的新妃嫔不快?”
宫中纳妃的事,她是知晓的,当初李錡家里也送了一位不受待见、病歪歪的庶女过来。
念云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来,原来只是这个话。她将那金步摇放下,起身走到窗前:“那些妃嫔,是本宫亲自翻着户部的名册替陛下选的,也是本宫主张纳进宫的,本宫心里有何不快?”
杜秋连忙跪下来:“奴婢斗胆,奴婢也曾嫁过人,知道这世间所谓贤良淑德背后的苦楚。”
可不是么,她身边的四大宫人都不曾嫁过人,哪里知道这些,她们只看到是她一力主张替陛下广纳妃嫔,也是她亲自命三寿把她们的绿头牌捧到陛下面前,叫陛下雨露均沾。她那么努力地做一个贤良淑德的贵妃娘娘,可他却怨她背地里使的手段……
她没有回头,却是道:“起来罢,别跪着了,说下去。”
这一路上她为了以后更好地生活,可是出尽百宝,把大明宫里这一两年间的事情提前打听了个七七八八。若是娘娘因此而对她起疑,可就画虎成犬了。
但杜秋咬咬牙,决定赌一把:“娘娘愿意为陛下纳妃,是娘娘的隐忍和退让。但陛下愿意宠别的妃嫔,甚至为此而冷落娘娘、对娘娘心生怨愤,便是陛下薄情寡义了。这世间,任何女子都不希望如此。”
念云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有做声。杜秋心里有些忐忑,她猜到从来没人敢对贵妃娘娘说这样的话,可她并不能完全肯定,贵妃娘娘到底会因此而对她另眼相待,还是疑她满腹心机、居心不良。
这等待是漫长的,杜秋不敢挪动,十个指头在袖子底下绞成了一团,虽然是数九寒天,屋里的火盆也并不十分暖和,可她手心里全是汗,两只手都已经湿漉漉的。
贵妃忽然转过身来,笑了:“是啊,杜秋,你说得对。本宫虽然替陛下纳了六位新人,可是陛下的心真的给了那个萧家的女子。便是那女子心术不正,企图毒害陛下,本宫处置了她,陛下仍旧以为是本宫做了什么手脚。你说,本宫怎会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