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跟着来做什么?这孩子眉眼生得跟舒王越发相似了,连衣裳也和她生父一般,偏爱天青色一类似烟雨迷蒙一般的浅色,带着去怕会叫母亲想起当年的许多事来。
当年母亲正是把刚回到升平府的郭木叶许给了有“妨妻亲王”之名的舒王,后来舒王又是那样的下场,总归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
念云顿时板起了面孔:“落落回去。”
她待落落一向都很慈爱,似乎从来都是微笑着的,极少这样沉着脸,因此落落在触到她目光的瞬间显然有些惊怕地低下头去。
但仅仅只是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仿佛脚尖上有什么东西刹那间给了她勇气一般,又倔强地抬起头来,“母亲,落落听说外祖母病了,也想去探病。”
念云心里那句“她算不得你外祖母”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就算那不是她外祖母,也还是她姑奶奶。
她有些无奈,稍微放柔了声音,道:“落落,你听母亲话,回公主院去。探病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还怕给你们过了病气。”
落落的小眼圈马上就红了,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咬了半天嘴唇,还是倔强地开了口:“落落只是想跟母亲婉婉一起去。”
声音不大,可是坚定而倔强,甚至是掷地有声。当年她是当着兰心的面答应要把落落和婉婉一般看待的,此时她带婉婉去,却要把落落排斥在外,的确有些不妥。心里真正的那个不带她去的理由,总归是不能说出来的。
落落这孩子虽然没说像男孩子一般调皮捣蛋,甚至看起来可以称之为文静娴雅,可就是热衷于外出。只要一听说哪里有机会能出宫门,她便一定要想办法跟着出来。
念云叹一口气,见她东西都收拾妥当,只带了一只不大的藤条小箱笼,倒也还利落,只得点了头。
这母女三人便叫下人抬了箱笼物品,坐了步辇径直往宫门外去,坐着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回升平府。
他们坐的是几辆普通的马车,装饰简单实用,却宽大舒适。没有刻意张扬,但走的却是升平府的正门。
这门房是新买回来不久的奴才,既没有见过升平府鼎盛时期,也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升平公主,素日里见惯了郭家刻意的低调和素简得不像公主的汉阳公主,实不知宫里头是何等做派。
门房只看见那赶车的车夫忽然跪伏在地上,这时车帘子拉开,一个水红色宫装的女子,踏着那车夫跪伏得十分平稳的背脊,迅速从车里出来,姿态十分优雅,仿佛踩的始终都是平地一般。
门房看得呆住了,却见那车帘又是一动,这时看到里头露出一截杏黄色裙裾来。
那先下车的女子伸手扶了一扶车里的人,便见那裙裾已经稳稳当当地飘过车夫的背脊。门房根本没看清她是如何下车的,仿佛连那杏黄色绣着银线花边的裙摆都不曾抖动一下,便已经落在了地上。
先前那一个已非同寻常,这一个的姿态却更是美不胜收,却又贵不可言,如同神殿里走出来的仙子,甚至让人觉得靠近一步都是亵渎。
那宫装女子搀着她站在了升平府的正门前,便自然有了一种睥睨众生的威势,那门房膝盖一软,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不知何时她身后已经站了一排的宫装女子,姿态表情皆一致。那门房待回过神来,方才醒悟,知道这是宫里那位十一娘了,连忙把头也低了,“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贵妃微以目示意,那车夫便去扶了门房起来,这时车里的两位公主才下了马车,门房又要行礼,那打头下车的大宫女已经拦下了,贵妃道:“不必多礼,带路罢。”
身后那些宫女便捧盒子的捧盒子,执拂尘的执拂尘,迆迆然跟在后头。
其实升平府对于念云来说何其熟悉,还用得着谁带路么,但这到底是个规矩,她再低调,也必须顾及郭家的颜面。里里外外这么多下人看着,她需得把样样规矩都做足了,才显得出贵妃的气派来,才可见在宫中她是有地位的。
不管升平府或者说郭家自己关着门如何的以勤俭持家,但贵妃既然是奉陛下的旨意回家省亲,即使升平府离皇城不过是一炷香的距离,姿态也是要做足了的。
还没走到内院,郭鏦已经迎上来,十分郑重的一个大礼行出:“臣郭鏦,见过贵妃娘娘。”